白石老人喜欢画草虫,而“蝉”,是白石老人喜欢画的草虫之一。
白石老人小时候,居住星塘老屋。屋前垂柳依依,想来,夏日里,也必定是鸣蝉满枝,故而,白石老人对于“蝉与柳”的关系,也就观察极细,体悟极深。
如此,他的那幅《柳叶双蝉图》也就格外生动、传神、怡人。
画面上,柳枝两条,垂垂而下,柳叶暗青色,片片如刀,彰显着一份倔强的韧性;蝉两只,一只背朝上,似正翘臀嘶鸣;另一只则胸朝前,隐隐,被叶片半遮蔽着,暗红的肤色,仿佛昭示已近垂暮;两只蝉,俱是缀于柳叶之上,似在相互对视,又似在遥相呼应;柳枝,有微风吹拂之感,生动、灵性,情趣盎然。
这样的画面,很容易让人想到薛涛那首名曰《蝉》的诗歌:“露涤清音远,风吹数叶齐。声声似相接,各在一枝栖。”
露洗柳叶,清新而明亮,清风徐来,两只蝉各栖一枝,声声嘶鸣着,彼此呼应,相接,歌唱着这个美好的夏日。
晚年,白石老人画蝉,喜欢与枫叶或者红叶相搭配,如:《红叶鸣蝉图》《枫叶秋蝉》《枫叶蝉》《秋叶鸣蝉图》等。
秋蝉,又谓之“寒蝉”,柳永《雨霖铃》:“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都门帐饮无绪……”中的寒蝉,即是“秋蝉”。凄切,意味着秋蝉叫声悲凉,有一种萧索、没落之感,但白石老人在画中,配之以殷红的“枫叶”,情境就大为不同了。此类画,白石老人画枝干、蝉,大多以墨笔画出,而枫叶,则是以胭脂洋红画出,色彩极其鲜艳、浓烈,渲染出一种热烈的气氛,于此,就将“秋蝉”原本的暮气,扫荡殆尽。对于白石老人本人来说,或许还寄寓了一种“老骥伏枥”,或者“夕阳无限好”的情志意味。
事实,或许也确然如此,白石老人有一幅《枫叶秋蝉图》,其题跋曰:霜叶丹红花不如八十七岁白石。其中,“老而弥红”的寓意,可谓夫子自道矣。
在此类画中,最出名的一幅,当属那幅《秋叶鸣蝉图》:枫枝三两,枫叶片片,疏疏,一只蝉趴伏于枫枝上,安静而祥和。树枝,是墨笔画成;枫叶,则是胭脂洋红画出,整幅画面,被片片红叶渲染出一派热烈、祥和的气氛,真是喜庆极了;画面,另有题跋曰:“祖光凤霞儿女同宝”。新凤霞,是白石老人的弟子,此画,正是新凤霞与吴祖光新婚时,白石老人赠送的,其中,自是寄托了白石老人对这对新人的祝福,也足见老人对这对夫妇的喜爱。
白石老人画蝉,是工笔,但也有写意,所以,其寄寓就尤深。
如果单独看白石老人画的一些“卧蝉”,就会发现,那“蝉”,可真是安静,仿佛正在修行,是蝉,也是在“禅”——在白石老人的笔下,一只蝉,是有一定佛性的。
白石老人,画有一幅《贝叶草虫图》,画面:贝枝三两,贝叶片片,另有蜻蜓两只,螳螂一只,蝉一只。蜻蜓,展翅飞翔;螳螂,举“刀”欲扑;那只蝉,则仿佛正静卧深思。我们知道,贝叶是贝多树的树叶,古代印度人曾经用来写经,所以,后来也就用贝叶借指佛经。很显然,白石老人这幅画中,以“贝叶”为背景,自有寓意。
何况,画面还有白石老人的一首七言律诗的题跋:“漫游东粤行踪寂,古寺重经僧不知。心似闲蛩参人事,细看贝叶立多时。红叶题诗图出嫁,学书柿叶仅留名。世情看透皆多事,不若禅画贝叶经。”
也许,在白石老人眼中,所有的草虫,都是有灵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