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花子,东北称为毛嗑。
文友从长春寄来《吉林省民间文学集成·亁安卷》,儿歌一辑中收入《小板凳》:
小板凳,四条腿,我给奶奶嗑瓜子,
奶奶说我嗑的香。我给奶奶煮面汤,
奶奶说我没搁油,我给奶奶磕两头。
小时候唱这首歌谣,几十年过去,直到今天,一字不差还能唱下来。编儿歌的人热爱生活,有着东北人的幽默。
明代农学家王象晋《群芳谱》记载,向日葵叫作“丈菊”。人们发现白天,向日葵花盘跟随太阳转,由于这个原因,取名向日葵。
刘若愚,生于明代万历十二年(公元1584年),父亲官至辽阳协镇副总兵。他在万历二十九年入宫中。他记下了明太祖朱元璋“喜爱用鲜西瓜子加盐焙干而食”,也记下了后妃和内侍的日常生活,写出《酌中志》一书。明代药学家李时珍《西瓜》中云:“瓜子爆裂取仁,生食、炒熟俱佳。”说明瓜子是从瓜中取子,可生吃,炒熟更好。清代乾隆年间,潘荣陛《帝京岁时纪胜》,所记都是耳闻目睹,或亲身经历。除夕之晚,“卖瓜子解闷声”,与爆竹之声,“相为上下,良可听也。”瓜子不仅有葵花子,也有西瓜子、南瓜子。清代以前瓜子,应该是西瓜子或南瓜子。向日葵起源于美洲,大约十六至十七世纪,传入我国。葵花子出现,代替西瓜子和南瓜子,晚清成为休闲小吃。
孔尚任,山东曲阜人,孔子64代孙,清初著名历史剧作家、文学家。孔尚任《桃花扇》和洪昇《长生殿》,被称为“南洪北孔”。人们提起孔尚任,自然谈起《桃花扇》。2017年11月,北碚天气阴冷,连续半月雨不停下。我这个北方人,承受不了马拉松式阴雨天,湿疹又一次侵袭,吃起“湿毒清胶囊”,以药攻毒。有一天,友人从微信发来孔尚任《节序同风录》书影,我感觉惊讶,大剧作家曾写过这样的书。从网上邮购,在潮湿的南方读《节序同风录》。孔尚任对生活观察细微,对普通瓜子写道:“炒西瓜子装衣袖随路取嚼曰嗑牙儿”。一个嗑字,在生活中微小,戏剧家描写得如此有趣。
我国文人对瓜子感情深,泡茶馆吃瓜子成为情调。丰子恺说:“中国人具有三种博士的资格:拿筷子博士、吹煤头纸博士、吃瓜子博士。”丰子恺写了一篇《吃瓜子》,说得有情调。
苦茶庵主周作人说:“中国喝茶时多吃瓜子,我觉得不很适宜,喝茶时所吃的东西应当是清(轻)淡的‘茶食’。” 周作人嗜茶,于茶道深有研究,著有多篇关于茶的文章。1950年11月,北京深秋,大雪不久来到了,四合院的平房生起炉子。周作人守着炉火,泡一杯清茶,他想应该有碟瓜子,提笔写道:“落花生在明季自南洋入中国,吃瓜子的风俗不知起于何时,大概相当的早吧,在小说中仿佛很少说及,只在文昭的《紫幢轩诗集》中见到年夜诗云:‘漏深车马各还家,通夜沿街卖瓜子。’”老北京吃葵花子,大锅炒熟。“五香葵花子儿”是另一种吃法,盐水同花椒、大料、小茴香、砂仁同煮,入味放席子凉一夜,第二天半干入锅炒熟。
瓜子凭手不行,必须牙嗑,随手拿起瓜子,放在齿间轻嗑。瓜子壳张开,瓜仁入口,咀嚼中漫出香味,刺激味蕾,呈兴奋状态。
1983年,我家从东北迁往滨州城。楼后不远处是电影院,我经常去看电影。门前一个地排车,上面堆放炒熟的瓜子,旁边一摞报纸叠好的三角袋。买一袋两毛钱,摊主左手拳起,不用攥紧,三角纸袋放入,右手拿搪瓷缸子,盛满倒入袋中。
电影开演前,影院里除了人声喧嚷,就是嗑瓜子声。电影散场时,人们踩着瓜子皮,走出电影院。
2019年1月,我回东北老家住岳父家。冬天晚上气温降低,去附近炒货店买瓜子。推开门,满屋子瓜子香气,女老板看来了客人热情相迎。她家瓜子炒得火候好,新从内蒙古进的瓜子,粒大饱满。老岳父当了一辈子中医,八十多岁了,不抽烟喝酒,只有一个爱好——嗑瓜子。沙发一坐,总要嗑一把瓜子。
东北有句俗话:“瓜子不饱暖人心。”吃一粒瓜子,就放不下手,控制不住吃的欲望,这东西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