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后,村里大人们讨论最多的就是开江的事了。村民们之所以关注什么时候开江、怎么开江,据说这事跟年景的好坏有关。那时我年龄还小,对于开江与年景之间有什么关系并不上心,看看 “武开江”到底是什么样,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倒是真的。
听村西头那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赵二爷说,这开江可是有讲头的,分“文开”和“武开”。那天早上吃完饭,赵二爷来到村头老槐树下,冲着要上工干活的一大帮子社员眨了眨眼睛,掰着手指头,慢条斯理地说道:“按说,今年应该是‘武开’,不是‘文开’。‘文开’是从上往下一点点地化,‘武开’是要起大排的。今年冰化得晚,年景不会太好。大家伙要早有个准备。”对赵二爷的话,大家向来是深信不疑的。可是到底哪天开呢,赵二爷也拿不准,只给大伙扔下一句话:也就这两天吧!听了赵二爷的话,唯恐错过看开江的机会,于是我跟小伙伴刘胜约好,第二天就去碰碰运气,看开江去。
我家住的镇子在松花江左岸,离江边不远,也就十多里地的路程。第二天,天刚放亮,我俩早饭也没顾得上吃,兜里揣上个玉米面大饼子,就向江边的霍道口走去。霍道口是松花江西岸的一个百年渡口。这里江面宽阔,水流平稳,平时往返两岸的船只很是繁忙,是沟通长春和吉林两个地区的重要水上通道。说不上是赵二爷掐算得准,还是我俩运气好,还没到江边,就远远听到了冰排相互撞击、奔腾咆哮的声音。“开江了!开江了!”我和刘胜随着路上仨一伙、俩一串去看开江的人们,一边喊着,一边向江边跑去。
来到岸边听当地的村民说,开江是今天凌晨刮大风时的事。我和刘胜为了看得真切,爬到了一棵歪脖子柳树上面,向着江面望去,啊!真壮观呐!只见近1000多米宽的江面上,从上游漂来连绵不断的冰排,相携相伴地蠕动着、推搡着,不容置缓地向前奔腾着;冰与冰之间相撞的“咔咔”声不绝于耳,排浪相连翻滚着,一浪挤压着一浪。从上游奔泻下来的冰排就像千军万马,浩浩荡荡而来,又浩浩荡荡而去,蔚为壮观,令人心胸澎湃。忽然,我发现一块巨大的边缘上带有泥土的冰块上还长着刚缓青的小草呢,就连同它刚刚扎根的小小陆地一起被裹携着漂流远方了。正在我痴迷地看着这些远去的冰排,为小草的命运担忧时,在靠近江心主流西侧的江面上,只见像小山似的冰排叠压在一起,汹涌地向岸边撞来。岸边观看的人们惊叫着连忙向后退去,跑得慢的人还是被冰水打湿了裤腿。十几平方米的巨大冰块被洪涛抛到了我所在的歪脖子树下,瞬间变成了一地碎冰。好惊险呐!
望着连绵不绝、狂荡不羁、卷着滔滔的江水奔流而去的冰排,我突发奇想:这些冰排会跑到哪里去呢?当它们精疲力尽跑不动的时候,就不会跑了吧?让自己融化在奔流的波涛里,滋润着黑色沃土,养育着关东儿女,默默地奉献,年年如此,岁岁相约,这就是冰排的归宿和情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