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乌米

沿着垄沟

嚓啦嚓啦行走

苦巴巴眼神儿

盛满了渴求

猛然间

发现了高粱乌米

就如同

暗夜中看见了耀眼星斗

硬邦邦菌包

微微有点硌手

剥开外边的绿叶儿

鲜嫩的乌米

就窝藏在里头

……

无疑

这是一个狂喜时刻

关东娃

打捞梦想全靠自己动手

咬一口

香喷喷怒放着芬芳

品一下

甜丝丝好生的煞口

虽然嘴巴、牙齿

像涂抹了浓墨

那甜美感觉

在魂魄中能珍藏许久

打乌米——

打造了

多少动人童话

动人童话的背后

那是对乡情、故土

一生一世的坚守

放山

刚刚

叩拜过山神

脑瓜皮

还残留一道道血印

挖参人

就此走进了大山

连同生命

都交给了茫茫大森林

“拉背”的

麻绳子一扣一扣刹紧

手中木棍

多像淬过火的钢筋

一字排开朝前走呀

参把头

就是“参帮”的灵魂

“边棍”“腰棍”还有“端锅”

……

“大山货”——

早变成了梦想之神

东北虎

悄然凝望

七步蛇

吸溜吸溜吐着毒信

黑瞎子

也给弄惊呆了

老林子——

从未见过

这么敢拼命的人

蹚过扎骨头溪水

走向了荒芜莽榛

越过鬼石砬子

扯碎了闪电乌云

目光

在野草中寻找

嗓子眼儿

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遇到凶险敲大树哟

哒哒哒声响

震撼着大山和人的灵魂

地戗子

装载着“参帮”夜晚

柈子火

闪闪烁烁映照星辰

当挖参人

呼噜声隆隆响起

梦中“棒槌”呀

早已化作人生的黄金

“老冬狗子”

草帘子

窸窸窣窣挡住洞口

桦树皮

捆巴捆巴当作枕头

冬狗子

囫囵身子睡山洞哟

那是

用生命把亡灵看守

说好了的

白头到老呀

咋能

撇下他说走就走

就不怕

老林子“麻达山”么

十二道沟

成了生死相望的路口

没挖到“棒槌”

没猎到禽兽

倒把一个

拼死拼活的女人连同梦想

都埋在了大山里头

没法

再回山东老家哩

哪还有脸

面对一家老小的等候

唯有把自己

也变成一座大山

和大风大雪

结为生死过命的朋友

总害怕

女人太孤单哩

时不时

就到孤坟近前瞅瞅

有时

还会陪她唠唠嗑儿

唠着唠着

眼泪就扑簌簌淋湿袖口

深山老林的日子

荒凉得咋个忍受

寂寞时

只能学一回狼嚎啊

才能

缓解生命苦闷忧愁

悲苦中

一对闯关东男女

竟在

冰天雪地中默默相守

终于有一天

老冬狗子远去了

像一片

落叶被风儿轻轻吹走

之后——

这莽莽苍苍大山里

就多了两块

永远相望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