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你发现了没有,四季当中,唯有“秋”最特殊——只有“秋”前被冠以颜色的形容词。金秋,实在好听好看。
听秋雨柔柔地落在花间、叶子上、泥土里,像理查德·克莱德曼弹奏的钢琴曲《水边的阿狄丽娜》。刹那间,心头就有一份莫名的情愫飘过,顿觉美好。
雨霁,吉林的天是那样的蓝,蓝得透明而纯粹;云又是那样的白,白得轻盈而有质感。当你有意或无意抬头时,天高云淡的一张大幕就率先悬挂在你所有记忆的辞藻中了。
地面上与之相匹配的就是广阔的稻田。先说稻田里的颜色:绿中泛黄,黄中裹着绿。孔雀绿、墨绿、深绿、淡黄、土黄、橙黄……色彩之间相互浸润、渐变、杂糅,也许只有梵高大师才能调得出这样丰富灵动的色彩来。一阵风吹过,稻田的海洋里翻腾起一层层波浪,翻腾起即将成熟的稻米的馨香,翻腾起春种时埋在土壤里那沉甸甸的希望。
我的思绪不禁又回到了多年以前,回到了“子规声里雨如烟”的乡村四月。农历四月中下旬是插秧季,村庄里几乎家家没有闲人。婆婆家有四亩水田,插秧时,婆婆的五个子女都带着另一半赶回来,大家一起劳作,场面甚是宏大。那是我第一次下稻田。婆婆说,稻苗的最底叶刚露出水面是最好的。我实践着,琢磨着,动作又慢又呆板。眼看我落后了,心里着急,就得手上下功夫。这回我左右手密切配合,右手不光握苗还及时分拣,左手随时抽取,实现无缝对接,这样速度就快了,很快赶上来。晌午刚过,秧就插完了。“水满田畴稻叶齐”的喜悦在心里,也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
搬到县城后,我已经有十年不干农活了。婆婆家的稻田也早已实现了机械化作业。
此时,我们顶着午后的太阳,踩着零星的落叶跟着75岁的婆婆来到稻田地,一种久违的熟悉和亲切感瞬间油然而生。我掐了几粒稻粒放在嘴里慢慢咀嚼,一种青涩的香甜润上舌尖。婆婆还在稻田边上为她的孙辈们指点着“江山”。儿子和他的三个表妹突发奇想,非要挖几株稻秧栽在花盆里,说要放在书桌上当摆件。婆婆慷慨地让孩子们挖,还说要选最健壮的稻秧挖。几个孩子在婆婆的指挥下很快完成了目标。看着阳光下那晶莹剔透的稻穗闪烁着金属的光泽,我不禁想到:从春到夏再到秋,它们经历了多少风雨雷电的洗礼或许还有虫咬蚁噬鸟啄的痛?因此也铸就了它们不平凡的一生,有成长的努力,才有收获的甘美。是的,每一株稻子都值得被歌颂。我们是不是从稻子的生物学特性中看到了深邃的哲学思想呢?这书桌上特殊的点缀确实很有生机和意义,不是吗?
从婆婆家的稻田拐出来,顺着新修的柏油路一直向东走,路过以葡萄闻名的黑鱼村,再往东,路的尽头就是曙光村。近两年,曙光村成了长春市双阳区文旅产业的另一张名片。村路两旁绿树成荫,树下红黄相间的鲜花带迎来送往——美好、干净、整洁的新时代村落!四面八方的人们来到这里就有了重返自然,重新回到童年的感觉,唱歌的、跳舞的、拍照的……比比皆是。
老人和孩子们坐上了稻田小火车。我则站在二楼的长廊上,想凭借地势之利将这里看得更清一些,远一些。不消说挂着大红灯笼的朝鲜族饭店,也不消说白墙灰瓦的朝鲜族民宿为当地经济的发展做出的贡献,我的目光紧随着小火车在稻田里蜿蜒。因为我在搜寻,搜寻稻田里的画。
我真的看到了稻田里的画!就在不远处的开阔地。画中有人物,有静物,有文字,冷暖色调巧妙搭配使图形显得高低错落,因而各种形象就立体逼真。你看那个梳着两条羊角辫的小姑娘噘着小嘴,好像在向叼着烟斗的爸爸告状呢,告什么呢?小花猫小黑狗又淘气了吧,或者她的新裙子被小花鹿碰脏了吧,又或者哥哥弄坏了她新做的风车吧……他们之间每天都发生着许多有趣的事,随风起舞,随你猜想。
我是个很少出门的人,虽然在手机上刷到过此类画作,但总觉得离我很遥远。今天当我真真实实地看到眼前的稻田里呈现出来的画作时还是被震惊了。我的眼睛有些湿润,我的心随之动起来,那画也就跟着动起来,仿佛是大自然这位神奇的画家挥动着如椽巨笔,一蹴而就又悄然离去后留下的余韵。
《诗经·大雅·生民》中说:“禾役穟穟,麻麦幪幪,瓜瓞唪唪。”这是古代劳动人民向往的理想农业社会,是那个时代农人们的一种追求。而如今,理想早已实现,并在实现的基础上又“玩”出了新花样。是的,就发生在这里,就发生在我身边,且又如此寻常。
秋意渐浓,斜阳西沉,孩子们却游兴未减。等我们回城时已是晚上八点多了。
“风清月白偏宜夜”,今晚我知道该写点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