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门口有一棵野生大桑树。今年，这棵桑树上的果粒大丰收，可把老爸老妈乐坏了，也累坏了他们。树上的桑粒还没掉净，他们已是伤痕累累，却依然乐此不疲，非要奋战在捡拾桑粒的第一线。谁能想到，他们是两位已85岁高龄的老人呢！邻居王姨说桑粒具有增强免疫力的功效，为了病后恢复的儿子，这两位老人真是豁出去了。

起初是老妈自己去捡桑粒，每天凌晨五点出发，后来隔几天就四点出发。尽管起得这么早，老妈还暗自嘀咕，别的小区的人天还没亮就打着手电筒，端着塑料饭盒来树下捡桑粒了。为了捡到第一茬落地的大桑粒，老妈第二天三点就披星戴月地出发了。我怀疑老妈这一夜都没睡实，生怕错过了时间，也是因为这黑灯瞎火的一战，老妈的右腿受了伤。她原本就蹲不下腿，只能跪着、爬着满地捡桑粒。由于天还没亮，她借着微弱的月光和邻居一扫而过的手电光捡拾桑粒，结果桑粒里混进了不少黑石子、木屑和小土坷垃。长时间的跪爬还让老妈的腿麻木了，凸凹不平的水泥地面把老妈的右膝盖硬生生硌掉一块皮肉，老妈也浑然不觉。待天光大亮，众人都来桑树下争抢桑粒时，老妈已是收获满满，两个饭盒都盖不上盖儿了。丰收在望，老妈把饭盒放到身边的花池上，试着挺起腰，试了几次，腰终于挺到60度角。她双手扶着膝盖，支撑着全身慢慢地站起来，可惜没有成功。性格乐观的老妈嘻嘻哈哈地自嘲：“这是还没捡够啊！”边说边又弯下腰起了几回，才龇牙咧嘴地挺直到75度角。她求身边的一位妇女把两饭盒桑粒端给她，连声道谢后才打道回府，向邻居们炫耀她的战绩。

老妈步履蹒跚地回到家中，突然感觉右腿撕心裂肺地疼痛。她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原来裤腿子已经粘连到大腿的皮肉上，一大片黑紫色的血迹风干了大半条裤腿。我们只好用剪刀把裤腿子从中间剪断，然后用棉签蘸着酒精一点一点往下揭。尽管保姆下手很轻，还是把近半个手掌那么一块皮肉随着裤子掀了下来，惨不忍睹。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心疼不已。为了这两饭盒桑粒，老妈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85岁的老妈，老寒腿已经大半辈子，半月板损伤也有两年了。平时走路一瘸一拐，走远路就得揣上止痛片。医生建议老妈做手术缓解疼痛，可她坚决不同意，怕遭罪。老妈的腿疼就这么一直拖着。这次受伤后，我几近哀求地劝她不要再去捡桑粒了。老妈在家养伤期间，伤口出现了感染化脓，可她宁愿一天用碘伏消毒擦拭四五遍，也不同意去医院花钱处理伤口。我以为老妈肯定断了捡桑粒的念想，不用再担惊受怕了，哪承想，捡拾桑粒的“工程”就像被他们承包了一样，一天也没停工。老妈倒下了，另一个人却挺身而出，这个人就是我的老爸。

起初，我没发觉老爸步老妈后尘。因为我知道老爸腰椎间盘突出，根本弯不下腰。老爸与老妈不同，老妈悄悄去捡，怕被我发现责怪，捡完不动声色地回屋，把桑粒挑选好后放进冰箱冻上，还自言自语地说再捡点就够儿子一冬天吃了，儿子吃了好恢复神经。老妈一捡起桑粒就来了精神，谁劝都不好使，满心满眼都是桑粒。老爸则不恋战，感觉挺不住就回家，进屋就大声嚷嚷今天的桑粒都是干货，大个儿的，还抓起几粒放进嘴里尝口感，说今天捡的桑粒比每天都甜，显摆自己捡拾的桑粒是儿子三天的量，是老妈两倍的工作成果，似乎在宣告他仍然保持着当家人的地位与担当。看着一生耿直、不善言谈的老爸突然话多起来，我的心境也跟着亮堂起来，索性不再阻止，由着老爸去做。

不到三天，老妈就让我再去药店买几盒药。我心生疑问：上周刚买过，那是他们半个月的药量，怎么会没了呢？在我的逼问下，老妈道出实情——原来是老爸倔脾气上来了，不认输，不服老，为了弯下腰捡桑粒，与疼痛叫板，擅作主张把两天的药量改成一天吃，发现效果不明显，就把三天的药量放在一天吃，后来竟把老妈的那份也占为己有。疼痛是止住了，可危险却发生了。我正要去药店给老爸老妈买药时，老爸因用药量过大，烧坏了胃，造成胃出血。老爸这是硬挺，到头来还是败下阵来。

我的心里五味杂陈，一阵阵剜心似的疼痛袭来。

我的老爸老妈啊，多想说声谢谢你们，我爱你们！然而，不争气的眼泪如咆哮决堤的江水，早已哽咽住了我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