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栗子是吉线G331上的一个边陲小镇,位于吉林省临江市境内,依山傍水。从临江出发,沿331国道驱车20分钟左右,站在新修建的横跨331国道上的观景台上,鸭绿江风光尽收眼底。宽阔的江面上江水白雪相映,在阳光照射下波光粼粼,在此驻足,仿佛耳畔又响起放排人高亢的号声。
1月15日,“揽胜·探微 问道吉线G331”文化采风团来到临江大栗子,一路风景美如画。穿过大栗子仿古街区,两侧有多家特色小店,包括特产店、小吃店、工艺品店、旅馆等,还设置了怀旧歌舞团、电影院等,游客可以在这里体验各种特色服务。始建于上世纪50年代的大栗子铁矿工人文化宫,承载了大栗子铁矿工人的许多美好回忆,是当地的一个标志性建筑。
大栗子,方圆5.3平方公里,清静幽雅,它没有大城市的繁华与喧嚣,却承载着厚重的历史文化。这里曾是伪满时期大栗子铁矿株式会社所在地,是傀儡皇帝溥仪在日本关东军的挟持下逃亡的避难所。溥仪及其家眷、伪满大臣,虽然在这里停留时间不长,但意义不一般:其一,是末代皇帝溥仪人生的转折点,在这里结束了他充当傀儡皇帝的生涯,开启了他走向新生的大门。其二,伪满洲国始建于长春,终止于临江大栗子,这是一个有始有终的历史过程。其三,一大批国宝从北京故宫被盗运,转辗天津、长春、大栗子,大栗子见证了国宝散佚收缴的全过程。
大栗子火车站始建于1938年,是鸭大铁路的终点。其建筑风格古朴,砖石结构,虽历经岁月洗礼,却依然坚固。由于大栗子物产资源丰富,1933年,日伪政权国防资源铁矿调查班的都留一雄经勘查后,提出大栗子矿区的铁矿埋藏量为350万吨。1936年发现新矿体,1938年,该矿由东边道开发株式会社开始半机械化开采。
大栗子火车站就是日本侵略者为掠夺中国矿产资源而建的。其通过修建鸭大铁路及大栗子火车站,将开采出的铁矿石源源不断地运往日本或伪满的钢铁厂,以支持其军事工业和战争机器的目的。火车站周围的铁轨向远方延伸,似乎在向人们讲述着那段被侵略与抗争的历史,每一根枕木都像历史的见证者,默默地记录着时光的变迁。
望着大栗子火车站,眼前仿佛浮现了当年日本侵略者挟持溥仪仓皇而逃、在大栗子火车站下车的混乱场景。1945年春,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终于迎来全面胜利,日本关东军被打得张皇失措,决定放弃伪满洲国国都新京(长春),在敦化到沈阳一线阻击苏军,以图守住既定的所谓东边道防线。日本关东军于8月9日,在新京(长春)召开伪满洲国要员参加的紧急御前会议,决定伪满皇帝溥仪迁往临江县大栗子沟。以溥仪为首的伪满军政要员面对日本关东军的压力,开始准备逃亡。8月11日夜,溥仪在张景惠、臧式毅、熙洽等人的陪同和日本关东军的监护下,同自己的后妃及亲眷,被挟持到临江大栗子,企图在此暂避一时,然后渡过鸭绿江到朝鲜,再从朝鲜东渡日本。1945年8月13日夜,溥仪一行经过两天两夜,终于逃至大栗子。
我们吉线G331采风团离开大栗子火车站,来到大栗子溥仪退位宣诏纪念馆。这里是溥仪在临江大栗子行宫暨退位遗址,共有三处建筑:一是溥仪行宫,原为大栗子铁矿矿长住宅,是一栋日式丁字型平房建筑。当年溥仪逃至大栗子时,这里是最好的一栋住宅。二是溥仪的弟弟溥杰及弟妹等皇族居住旧址,为日式两层楼建筑。三是溥仪退位旧址,即大栗子铁矿株式会社技工养成所。几十年来,三处遗址建筑虽遭到不同程度的损坏,但这些遗址,蕴含着丰富的特定历史内涵,不容忽视。
时光回溯到1945年8月,75万日本关东军一败涂地。东北战局进展如此神速,是日本关东军和日本政府始料不及的。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裕仁发表了《停战诏书》,宣布日本政府无条件投降。随着日本帝国主义的失败,其扶植下的伪满洲国政权也迅速土崩瓦解。在日本关东军的授意下,17日晚,在大栗子铁矿会社食堂,召开了伪满洲国紧急参议府会议。一百余名伪满洲国大臣及随行人员参加了会议,会议在一片沉闷的气氛中,通过了从新京(长春)传来的所谓退位诏书。18日凌晨15分,正式举行了伪满洲国皇帝退位仪式。在退位仪式上,溥仪仅用两分钟就读完了日本关东军拟就的《退位诏书》,然后含泪与追随他多年的伪满洲国大臣们一一握手。转瞬间,这些伪满洲国大臣竞相逃命,一时间狭窄的大栗子火车站被挤得水泄不通。溥仪自知难保,无奈烧掉了一直带在身边的祖宗牌位,昔日这些被视为至尊无上的圣物,这时却在这里悄悄化为灰烬。
日本关东军之前为溥仪设计的从临江县大栗子到朝鲜,再从朝鲜东渡日本的线路没有行通,于是在日本宪兵的监护下,溥仪抛下了皇后婉容、福贵人李玉琴和几个格格等一百多人,只带着弟弟溥杰、三个侄子、两个妹夫等十余人,坐火车到通化,又分别乘三架小飞机飞往沈阳。19日在沈阳准备换乘大飞机直飞日本时被苏联红军俘获,并押解到苏联,先后在赤塔和伯力囚居五年。
而留在大栗子的溥仪家眷一百余人,于1945年11月,由东北民主联军送往临江县城,后于1946年遣送原籍。那个晚清曾经在北京紫禁城高高在上的皇后、天津十里洋场的摩登女郎、伪满时期被污名的可怜皇后婉容,因为没有家属收留,几经辗转,于1946年6月20日在吉林省延吉监狱悲凉地去世。
在溥仪退位宣诏纪念馆最后一个展室,展示的内容是国宝的散佚与收缴。听着讲解员饱含深情的讲解,我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无数国宝被撕扯、被践踏的场景,心绪跟着国宝的流出、散佚和收缴而动。人们不禁要问,大栗子和国宝怎么扯上关系了?还别说,其渊源颇深。
1945年8月11日,溥仪仓皇出逃,从伪满皇宫中选出大批珍宝一同带到大栗子。溥仪在大栗子时最关心的便是他从伪皇宫中携来的这批文物、珍宝,他把“行宫”西头的两间房作为临时“藏珍库”,最贵重、最值钱的物品全放在那里面了。
当年随着溥仪的离去,留在大栗子的不仅仅是流散漂泊的“皇族”,更有他苦心收集多年的无数珍宝,也惨遭劫难。溥仪3岁登基,自小受传统帝王思想教育,对中国古代文化有相当造诣,他的老师陈宝琛等人都是当时中国最为知名的博学鸿儒。1919年,溥仪又迎来了一位特殊的老师,由国民政府委派英国人庄士敦充当溥仪的英文教师,由此溥仪又大量接受西方文化,并为之痴狂,更对西方的珠宝玉石、名表珍玩喜爱有加。
1912年《清室优待条件》规定:“大清皇帝辞位之后,其原有私产由中华民国特别保护。”虽然被允许暂居紫禁城,溥仪依然清楚,想要复辟,需要有雄厚的资本。溥仪在《我的前半生》一书中曾做过详细记载:他借助溥杰每天可以出入紫禁城的伴读身份,以“赏赐”为名,私运国宝。
溥仪、溥杰兄弟合伙私运出宫藏书竟高达210种,占《书目》所载的藏书四分之一,多以宋版书为主。1922年11月16日,溥仪又开始把手伸向晋唐以来的书法名画,溥仪一次“赏赐”给溥杰的书画从开始时是10幅,以后不断增加。溥仪运出的书画精品均为无价之宝,其中有东晋王羲之的《破羌帖》、唐欧阳询的《行书千字文》、唐玄宗李隆基的《毛应佺知恤诏》。
1925年2月23日,溥仪前往天津后,开始了他长达7年的“寓公”生活。溥仪在张园安顿下来后,将私运出宫的那些字画珍宝秘密地转移过来。1934年3月1日,溥仪当上伪满洲国皇帝后,开始有计划地将天津所收藏的国宝运到伪满国都新京(长春)。1936年6月中旬至1938年10月,由日本驻天津特务机关长直接与铁道司令部商妥挂车,并派日本宪兵沿途保护,将国宝直送“新京”。为此,关东军还特地在长春伪满皇宫内修建了书画楼,用于储藏溥仪运来的宝物。
溥仪一行离开大栗子后的第二天,日本关东军部队全部撤走后,溥仪的亲属和随行人员在夜里悄悄潜入“藏珍库”,专拣贵重易携带的物品塞入自己的私囊。为了国宝安全,1945年11月下旬,东北民主联军将被遗弃在大栗子的“皇亲国戚”及伪满宫内府的40多人和国宝转移到了临江县城伊美朵旅馆(临江公寓)。1945年12月下旬,辽东军区后勤部通化办事处的武清禄同志被委派去临江收缴国宝,会同通化支队谢凤山副政委组成收缴工作组。
据武清禄回忆,收缴国宝工作组收上来的艺术珍品有:手卷字画30多幅,其中可称无价之宝是汉朝的一幅丝绢山水画;还有一些唐、宋古画,《清明上河图》也在其中。收缴国宝工作组专门研究了包装、起运及安全措施等问题。之后,他们亲自包装,责任到人、到车。总共装了28个皮箱,在警卫部队护送下,用汽车运抵通化,先是交给了当时的通化省委,之后又上交给东北局,最后交给东北博物馆。
1945年8月18日,溥仪从大栗子出逃时,令随侍李国雄挑一些珍宝携带,挑出的珍珠、钻石、翡翠、猫眼以及多种宝石和名贵的金表、金首饰等,因其他的箱子上都印有伪满皇宫标志的“兰花御纹章”,这是万万不能用的,就临时抓了一只装电影放映机的箱子装了进去。溥仪羁留苏联后,出于各种目的把这些金怀表、金手表、戒指表、金别针、金烟盒和汉玉等送人。还有大批珍宝有的被火烧成灰,有的被扔进冰窟窿,有的被扔进烟囱里。
1950年8月1日,溥仪被移送回国,关押在抚顺战犯管理所。中国共产党以人道主义的政策,对溥仪进行了10年的教育和改造。1955年,溥仪将藏在电影放映机箱子夹层中的468件珍宝主动上交给国家,表示这都是国家财产,应该还给国家,他决心自食其力。
大栗子溥仪退位宣诏纪念馆旧址,真实地记载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具有极其重要的历史文化价值。1999年2月26日,被列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当夕阳余晖为大栗子镀上一层暖金,我们踏上了下一段的路程,可心却留在了这片土地。那悠悠的江水、质朴的街巷、热乎的烟火、沉重的历史,都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在古街遗址触摸过的岁月痕迹,如同一首悠扬的歌,在我心间久久回荡。大栗子,我定会带着满心眷恋再次奔赴,续写你过往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