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初秋,本该是天高云淡的季节,白山却迎来了三次台风预警。防汛会议开完挺晚了,急忙换上雨靴,到城市各个内涝点儿去转转。转了一圈儿后,赶紧到路边的小店吃了碗热汤面。面似雪片似的落入沸腾的锅里,雾霭里让人有了一丝暖意……
回到家里冲了个热水澡,躺到床上时,当一丝倦意袭来,才感觉左下腹有点隐痛,过了一会又觉得后腰有点痛。到了凌晨三四点钟,感觉疼痛越发厉害了,渐渐地,右下腹也开始剧烈地疼起来。好不容易到了天亮,疼痛竟然有所减缓,一想肯定是昨天凉着了。起床喝了点热姜汤,琢磨着过劲儿也就好了。
在家躺了一上午,疼痛不是那么剧烈了。中午自己在家,切点葱花爆下锅,打了两个荷包蛋,下了碗面条。小时候,每当有个头疼感冒的,母亲总会拿着面盆去姥姥家的后趟房,到张奶奶家去压点面条回来,然后就会给我下面条,打荷包蛋。每次听到外屋葱花爆锅的声音,看着母亲端来油汪汪的一碗面,就会有种发自内心的幸福。她会摸摸我的额头说:“快趁热吃,吃完病就好了……”
姥姥是闯关东来的,养成了生活节俭的好习惯。她会在屋旁的菜园子里养几只鸡鸭,攒些蛋。每隔个把月,她会趁母亲回家时,塞几个给母亲。鸭蛋会放在草房儿的坛子里腌上,等姥爷从矿里下班,给他煮一个下酒。姥爷是山东人,由于我是长外孙,吃饭时会用筷子蘸点酒,放到我的嘴里,再给我点儿鸭蛋黄吃,这是我独有的待遇。
中午,吃了几口面条,我又回到床上躺着。爱人打来电话问我好点没,我说还是右下腹疼,她说赶紧去医院吧。想想也是,我慢悠悠地起身收拾了一下,去了离家没几步的矿务局总医院。恰巧,碰到了老部长。一问才知道,他老伴心脏不太好,也在住院呢。矿务局总医院的张大夫,曾经和我一起在矿里工作过。她让我躺在诊床上,问了问情况,给我看了看,说这症状应该是阑尾炎,不是肾结石。忙活了一阵后,我拿着化验单去了她那,她告诉我是阑尾炎,劝我说切了得了。我未可置否地摇了摇头。她白了我一眼:“早晚的事儿,那你去3号病房等着打针吧。”
说来也巧,给我打针的护士,也是当年在一个矿里工作过的。我躺在病床上,看着滴答滴答的点滴,不由想起了当年在矿里的往事。那时,我在矿党委宣传部当干事,好像也是一个秋末,晚上去矿电视台值班,睡觉没关窗户,让秋风给溜了一下。第二天,部长看我坐在办公室里没精神,脸又有点红,说是不是发烧了,赶紧去矿医院打针。去矿医院打针时,好像也是安排在二楼的3号病房,隔着窗就能看到江边的景色。看到外边悠闲的人群,看着看着我就有点想家了,就想起了母亲给我煮的一碗面。
快到中午时,部长来了问我想吃点啥?我说想吃面条,想吃荷包蛋。午后,部长的妻子拎着保温饭盒,给我送来了他亲手擀的面条,油汪汪的汤水里点缀着翠绿的葱花,荷包蛋的香气勾起了我的食欲,我吃得一干二净。一碗面,让我心怀感恩地奋战了一个多月,采访了矿里10多位劳模和标兵,起早贪黑地写出了2万多字的报告文学,部长笑着说:“你小子面条没白吃。”
我跟办公室请了假,每天准时到3号病房打针,右下腹的疼痛逐渐好了起来。没事儿的时候,张大夫他们会来看看我,一起聊聊当年在矿里工作时的情景。到矿里那会儿,我才20来岁,刚从部队复员。矿里远离市区,但文化生活并不缺乏,放电影、搞职工运动会、春游,有时还会从各单位抽人开场晚会。我经常和党群干部们,跟着工会去送慰问信,送慰问品。每当看到一群群矿工哥们儿升井时,那黑脸白牙的灿烂笑容,总让我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欢畅。
一周过得很快,出院之前我去看望了老部长的妻子,想留点钱给她买点补品,可她说什么也不肯收。我只好说起当年老部长亲手擀的那碗面,我说没有那碗面,我不可能有精神写出当年获奖的报告文学。多亏了这个机会,让我有了文字综合的好底子,这才有后来的机遇……好说歹说老人家总算留下了我的心意。
总算又了结一件心事,可以如释重负地走出医院了。这时往周围打量打量,天边有了晚霞,街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很悠然,爱人又打来电话问我晚上想吃点啥?我说,一碗面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