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前的一个晚上。隔着手机屏幕，我似乎都闻到了浓郁的瓜香，也感受到了那边火辣辣的、澎湃不已的激情——尤其是在刚刚过去的这个倒春寒天气比较严重的春天月夜里，孙兄弟那充满力量的话语，深深地感染了我——似乎给我正在创作的一部关于乡村振兴的长篇小说增添了许多灵韵，我的思路也更为开阔敞亮起来。不由得对这位孙兄弟一贯的激情，充满了敬佩——这么多年在乡镇工作，他还是那股子风风火火的劲儿。从事本职工作这样，到了乡村振兴工作队，激情勃发的样子还是没变，精神头儿似乎比以前更旺盛了。

与我视频的孙兄弟，是我做记者时认识的一位朋友。准确地说，他是我的一位采访对象，但阴差阳错，他并没有出现在我的新闻稿件中，却成为我生活中的好朋友。

那是15年前吧，我就职于一家行业报，他当时在一家区级机关做法律援助工作。在采访中，他话语生动有趣、事例充实，但没有一件事是说自己的。在众多素材中，我写了一篇新闻小故事刊发在报纸上。虽然新闻并没有提到他的名字，但他一个劲儿地说这篇新闻稿子写得细写得真写得实，笔头子向最基层深入，说我是值得敬佩和交心的好朋友。

从那之后，我们的交往多了起来。他小我两岁，便亲切地称我“记者哥”，虽然后来我离开了新闻媒体，可他的称呼始终没改，我也就顺着他的习惯叫他孙兄弟。十几年过去了，他依然在原来的单位，中间换了几个工作岗位，但无论在哪个岗位，他都说，不管在啥岗位，咱都一样好好干活儿呗——记者哥，你也知道我这人的脾气，干啥都是一根筋，必须干好。6年前，他成了脱贫攻坚工作队成员，还是那样，啥事特别爱较真。一年前，脱贫攻坚任务圆满完成，可他没有要求回城，反倒是和村里人处出了感情，主动要求留在乡村振兴工作队。妻子、孩子都说他不知道顾家，其实是心疼他。他说：“这个村啊，我熟悉了，别人再接手，肯定有一段适应过程，还是我干顺手啊！”

说话就到了今年的春天，他帮着村里策划经济作物种植项目。本想忙过这几天就回家看看，可没想到突然来了一股倒春寒，春耕形势紧张起来——尤其是村里一些温室大棚，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这个春天，我集中精力在家写作。写作休息间隙，作为老朋友偶尔问候孙兄弟一声，但常常是早晨发的微信，到晚上才收到回信儿，而且还是极为简短——“谢谢哥惦记”“我一切都好！”甚至有时就是两个字“挺好”“勿念！”“保重”……

像今天晚上这样主动给我发微信还是第一次：“记者哥哥，睡没睡呢？忙不忙？”得到我“没睡，刚写一个章节，正看闲书，不算忙”的回复，他又问：“语音聊天方便不？这么晚，会不会影响家人休息？可我就想和哥说会儿话……”

我告诉他，我在书房，并不会影响家人休息时，他的微信语音就过来了。

“记者哥……你看我在哪儿呢？”

镜头里满眼葱茏绿意，绿色的藤蔓下面，隐约可见白色的瓜——哟，这不是香瓜地吗？

“你在哪里弄的视频啊？网上的？还是去年的？”

“哥，不是网上的，也不是去年的，我现在就在温室瓜棚里！你看，我旁边就是这个瓜棚的主人——村里的种瓜能手老王大哥！”

视频里闪现出一张方脸膛，带着憨憨笑意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子精明。

“这就是你包保的踊跃村？这个季节咋能有香瓜呢？”

“我的记者哥啊，你可真是落伍了。我告诉你，这可是省农科院和我们工作队重点抓的乡村振兴中的项目呢。人家这个香瓜啊，是省农科院专家帮助研究栽培的新品种——甜宝香瓜，是专门用来打东北香瓜市场的季节差的——每年的3月末到5月末，正是咱们这个甜宝香瓜上市的好时候。因为本地大地的瓜，还没开园，咱们的甜宝就能卖上个好价钱。一直卖到六七月份，大地的瓜开园了，咱们这个瓜就开始歇园了。”

“不对，香瓜那不叫歇园，叫罢园！看来啊，你在农村这五六年算是白待了。”

我笑话他不懂农村的语言。

“哥，说你落伍你还不信。你记忆中，瓜都摘没了，的确叫罢园。可是，咱们现在的甜宝新品种，真的叫歇园。”

“你就扯吧，我听说老母鸡下蛋有歇伏的时候，还真没听说瓜还能歇园，你不会告诉我，这瓜歇一阵子还能接着结瓜？”

“还真让你蒙对了，这瓜啊，还真就像老母鸡歇伏一样，或者准确地说，像越冬的葡萄一样。等这茬瓜收完后，把瓜秧埋在土中，让这瓜秧歇上几个月，等东北的大地瓜罢园后，咱们这甜宝香瓜第二茬又开始上市，还能接着卖上好价钱，毕竟这种错季的瓜，很受欢迎的。”

啊，瓜，还能这么种啊？

这一刻，我承认自己确实落伍了，对现在的农村真的不了解了。

“你这么晚跟我视频，不是专门来馋我的吧？你明知道我出不去门，还特意发来这香瓜视频，有点过分了啊。”

“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这么晚和你视频，是想求你帮忙出出主意。今天组织抗严寒备春耕的时候，我看到老王大哥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就感觉他有啥心事。这不，晚上有空了，就直接跑这儿了，和老王大哥唠唠心里话。”

还行啊，这小子心还挺细的啊。

“和老王大哥一唠，就知道了老王大哥烦心事在哪了。你看，这特殊品种的甜宝香瓜马上就开园了，可是前几天这不还下了一场大雪，这瓜咋往外销售啊？老王大哥说，总不能看着这些瓜都烂在温室大棚里吧？那多让人心疼啊！”

“嗯，这倒是个问题。对啊，我这边看看动员一下媒体群的老朋友，呼吁一下大家采访过的那些果蔬批发企业——通过这些企业采购一些香瓜，给咱们市民配送到家，调剂一下春季里单调的饮食；还要送给为这个城市做出贡献的劳模等一些先进人物。老王大哥刚才也说了，他要捐出一批香瓜给那些先进工作者。今年春天你特别忙吧？多少天没回家了啊？兄弟？”

正事谈得差不多了，才想起问候一声。

“也没几天，也就二十多天吧。”

他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

“乡下风大，多穿点啊。”

“嗯呢，一直穿着军大衣呢。”

“视频里咋看见你就穿个夹克衫呢？”

“这不是温室大棚里吗？可暖和了。可以说，现在外边是倒春寒，咱们这瓜棚里，可是真正的春天呢。现在是结瓜了，香瓜的花落了，前一阵子香瓜花开的时候，可好看了。现在花落了，但瓜可香了。可惜的是，记者哥你隔着手机屏幕闻不着啊。”

他虽然这么说，可我分明隔着屏幕，感觉到一股浓郁的瓜香正四处弥漫，似乎就在屏幕闪亮的那一瞬间，就能充盈整个春天，让这个春天的每一个日子都芬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