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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嫩江湾极具地标性的方物——大鱼小鱼，各式各样……
然而，百余年前这里曾有条异样的大鱼，捕获不久后，它又乘汛而逃逸了远方。为此，有人把它写进了史料里，遂积淀成属于它独有的渔猎故事，也成为渔乡人的不灭记忆。如今，又有一条异样大鱼悄然洄游，消息传出，一石激起千层浪，迅速远播……它谁啊？哈哈！说“异样”，其实都是“一样”大鱼——鳇鱼，抑或鲟鳇鱼！
据记载，它于1909年揖别嫩江湾，而洄游时已是2014年5月12日。风雨百年，岁月演绎了一部关乎它的江湖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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鳇鱼，早先年乡亲们叫它牛鱼，后演变为鲟鳇鱼，在大安的嫩江湾、月亮泡一带古已有之。后因生态变化，它便与这里渐行渐远，于是很少有人再看见。偶尔现身，也稍纵即逝……
别说，近代以来它在这一带还真现身几次，仅我所知就有三次之多。第一次是史料记载。大安档案局至今还保存了一份1909年吉林将军的札饬，上面记载了那年曾捕获一条大鳇鱼，放它于圈（juàn）河蓄养，以备冬捕进贡朝廷。不料，那年六月的八九日连降大雨，江水猛涨，大鳇鱼便乘汛而去，旋即吉林打牲乌拉衙门就有饬令——沿江网户不得捕捞。如有渔人意外捕获，也得上交“鳇鱼差”。饬令连发三年，大赉厅亦有三位通判朱笔签发三载，以此来昭告沿江网户不得妄为。
鳇鱼，缘何如此贵重？它这一跑竟惊动了官府。须知，清时朝廷有“鳇鱼贡”制度，并设有相应衙门和官员掌管此事，亦如吉林打牲乌拉衙门，即是管理采购各类贡品的专门机构。为了确保每年的鳇鱼数量，朝廷还调来一批擅长捕鱼的人专门干这个行当，人们称之为“鳇鱼差”，直接由宫廷内务府管理。由此，可见鳇鱼的金贵程度了。
它的第二次现身，当是渔乡人的口耳相传。传者众，说法也纷纭……于传说中，我听信了原万山渔场老鱼把式吴凤仪大叔的讲述，他的话听着心里踏实。据他讲：“伪满洲国时期的一年夏天，在老坎子下江就有人捕获过一条大牛鱼，一百多斤，县府收缴后用电车送长春去了。”凤仪大叔的话我信，可这“下江”是什么地方？我心生疑惑。询问其他长辈，回答是：“不确定，那要看你站在哪儿说话了。你站在船头说，船尾就是你的下江。你要站在老坎子（大安港）说话，嫩江湾以南，今天江东（肇源县）民义、茂兴及三岔河（松原）一带也都是下江。”虽不具体，感觉所说也在理。渔家人整日漂泊江上——下江，永远是个动态。
凤仪大叔的话，后来得到了证实。一次与茂兴好友温德金兄小酌，我海口“嫩江湾的三花五罗如何好。”他也不无自豪地说：“你说的我们也都有，伪满洲国时茂兴还有人捕过一条二百来斤大牛鱼呢，老坎子有吗？”他的话引起了我的警觉，心下琢磨：“莫非凤仪大叔的‘下江’，就是茂兴？”于是我便在意起来，让他具体些，他说就知道这么多，于是也就没了下文。而这话能让我确信下来，则是前几年，通过朋友与黑龙江地域文化学者、肇源民俗家程加昌有了联系后才算清楚。闲聊问他当年茂兴可捕获一条鳇鱼？他肯定地说：“确有此事，史料也有记载，那是1941年夏天，今天茂兴镇自立村马克图屯的渔家人所为，位置就在嫩江的江面上。”听到这话儿，一切也仿佛就在昨天了。啥也不说了，原来马克图就是凤仪大叔心里的那个——“下江”。
第三次即2014年5月11日，它于嫩江湾老背江的尴尬现身了。专家推断，这鳇鱼是乘2013年夏天大汛而洄游的，因迷恋了这温柔富贵乡，便误了归程，于是驻足了这里。可谁料想，竟于2014年5月12日不慎被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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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鳇鱼呢，有三段经历。先是相识于书，后来听人讲述，再后来是于大安酿酒厂院里的眼见为实。
第一次与它相遇在那部人人都熟知的《红楼梦》中。1975年中学毕业前夕，通过“后门儿”买了一套《红楼梦》。读到第五十三回时，黑山村乌庄头——乌进孝向贾家交租的清单，让我一时眼花缭乱。怎么清单方物皆出关东？其名儿怪，字儿也生僻——“大鹿三十只……鲟鳇鱼二个……”经查《新华字典》，方认得了“鲟鳇”二字，也仅知它是生长于江河里面的大鱼而已。至此，本该也就罢了，可好奇却让我心下生疑，它是一种怎样的鱼，这么珍贵啊？给贾府这样显赫的人家才“二个”？疑问归疑问，心里狐疑了一阵子，也就放下了。
参加工作后，一次出差长春，闲逛旧书摊发现一套《清稗类钞》，信手翻来，忽地从翻动的书页中闪现了“鲟鳇鱼”的影子，捉住那页，旋即阅读——“鲟鳇，一名鱣，产江河及近海深水中。无鳞，状似鲟鱼，长者至一二丈，背有骨甲，鼻长，口近颔下，有触须。脂深黄，与淡黄色之肉层层相间。脊骨及鼻皆软脆，谓之鲟鱼骨，可入馔。” 也因它一解我心存之惑，感觉甚好。于是乎，便把那套品相不错的《清稗类钞》收入了囊中。
再后来，又购得了《汉语大词典》，从第12卷本的“鱼”字部查到“鲟鱼”“鲟鳇”等词条，于是分别查阅。阅读解释，方感觉编撰者之苦心，先是分别解释了“鲟”“鳇”二字，之后再解释“鲟鳇”。让我最感兴趣的是它的“引证”，在这里我知道了“宋程大昌《演繁露·牛鱼》，‘《燕北录》载云：牛鱼，嘴长，鳞硬，头有脆骨，重百斤，即南方之鱏鱼也。鱏、鲟同。’”从引证解释中，我晓得了这鳇鱼原来的名字就叫“牛鱼”！想不到，它竟与渔乡人口耳相传的名字一致了。
而对鳇鱼的进一步了解，则是从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著名辽史专家刘凤䎝老师的研究成果中间接获得。据他研究考证，位于大安境内的嫩江、月亮泡一带就是辽春捺钵的核心区。《辽史》有记，从1022年至1114年，在近百年的时间里，先后有辽圣宗、兴宗、道宗和天祚帝等皇帝来长春州的混同江（今松花江）、鸭子河泊（今嫩江湾）、鱼儿泺（今月亮泡）等地春捺钵就近百次。春捺钵中一项重要内容就是辽皇帝要亲自凿冰钩鱼，举办头鱼宴。所钩与所宴之鱼，应是这大鳇鱼。
由此，鳇鱼的形象便在我心里日益丰满起来，不时跃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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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事，总有些莫名其妙的巧合。真的，这条鳇鱼的归来前有两宗事儿都让人感到有些蹊跷，而这两宗事都应了“说曹操，曹操到”那句俗语！
一宗事是2014年5月8日的《吉林日报·东北风》发表了我的短文《远去的鳇鱼》，讲述的都是辽皇来这里“春捺钵”的那些往事。可巧的是，就在拙文发表第5天，也就是5月13日上午就有消息与我，说：“在嫩江湾的老背江处，有渔民意外捕获一条大鲟鳇鱼！”这消息对我来说，无疑是一条爆炸性新闻。心灵感应乎？多年期盼，一朝成为现实。
另一宗就是在2014年5月12日，有几位专家来大安考察辽春捺钵文化，就在专家们讨论热烈的当口，本地的一位鱼行老板便将“有渔民在老背江起网时，捕获一条从未见过、谁也不认识的一条大鱼”的消息，电话告诉了参会的孔令海。通话结束，他就把这事说给了在场的几位专家。在场专家们听后，便都感到这大鱼绝不一般，很有可能是一条大鳇鱼，建议孔令海进一步了解情况。
听了专家们的意见后，孔令海通过知情人与渔家取得了联系，商定了初步意向，于13日上午，决定收购这条大鳇鱼。经过一天的接收准备，14日下午，这条大鳇鱼便平安运抵大安酿酒总厂院里。
我于16日早5点半钟与它相见。它通身灰黄而光亮，腹部灰白，躯体巨大，它的背鳍和尾鳍都有些中华鲟的模样，可它的体态，特别是那身优美的流线型，却让中华鲟逊色了许多。它静静地匍匐于水池里，小嘴时而翕动，尾鳍不时地摆动着，看上去仍是十分温顺的样子。
应当说，自鳇鱼远走他乡，就淡出了渔乡人的视野。如今它故地重游，大安酿酒总厂的院子里，一时也就跟唱大戏一般热闹，热心的渔乡人纷纷前来看望。眼见为实，来者那是纷纷点赞称奇。即使是那些上了年纪常住江沿的打鱼人，也都大开了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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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安酿酒总厂收购鳇鱼的消息不胫而走，新华社记者周长庆、刘硕5月17日在新华网吉林频道上发布了消息：
吉林省大安市近日在嫩江发现一条重约280斤的大鲟鳇鱼，目前已得到妥善保护，救治后将放生。
当地渔民在嫩江老北江起网时，发现一条大鱼挂在网上。经实测，这条鲟鳇鱼长2.4米，重约280斤，其脖下、背鳍、腹鳍等部位已受伤出血，急需救治。
据了解，现在未到禁捕期，渔民捕到鲟鳇鱼，事属偶然，为当地人近百年来所未见。专家认为，鲟鳇鱼绝迹很久之后再度出现，说明嫩江生态环境有所好转。
……
5月18日——星期天，著名作家、民俗学家曹保明带领省水产专家和媒体记者，风尘仆仆地来到了大安，对洄游嫩江湾的这条大鳇鱼进行了鉴定，并对捕获大鳇鱼的老背江做了实地考察。一番考察，专家们对大鳇鱼洄游嫩江湾水域，并被意外捕获的事给予了认定，同时点赞了大安人的保护意识。当天中央电视台的综合频道、新闻频道在黄金时段对这则新闻做出了播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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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鳇鱼，终因伤势过重没能医治过来。从此，大安烧酒博物馆成了它此生安息之所。
它走后我一直在想，大鳇鱼与这里作别了那么长时间，怎就突然回来了？感觉除它深情乡愁以外，再就是生态环境和人们观念有了巨大变化，它才有了心向往之的冲动。想必归来，即感受了这别有洞天的故园气象——清澈的水质、丰富的饵料、茂密的植被、碧蓝的天空、悠悠的白云和鸟儿的歌唱……这不单单让它心仪，更让它痴情和迷恋。
对渔乡人来说，终因没能医好它的伤，心存些许遗憾。可值得慰藉的是经国家鳇鱼学会专家考察，如今嫩江湾已成为黑龙江绥远以外，嫩江流域唯一的一处鲟鳇鱼养殖基地。保护是前提，依靠这里生态和资源优势，实行人放天养，小试已初告成。近几年，在嫩江湾玉龙湖冬捕时，孔令海放养的鳇鱼苗已长一庹多长了，还不时被网了上来。不过，渔家人多有不舍，看它们鱼孩般的模样，于是又放它返回了湖里。不错，既然服了这方水土，那就让它安生此处，纵情地成长吧！
如此真好！想来又是嫩江湾一道独特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