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农村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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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版:东北风

大河奔流

王宝玉

从事文字工作以来,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爬山的旅人,始终看着前方的山峰不停地攀爬。每当感到心中疲倦,我就回到大河东,静静地看着挚爱的通沟河,听听河水流淌的声音。大河奔流而过,让我静静思索,接受灵魂洗礼,并带给我前行的源动力……

故乡的河

我出生在一个叫八道江煤矿的地方,也就是白山市城郊的大通沟村。大通沟河与大泉眼河的交汇处,就是我故乡的东头。从这往下走,山脚下是一片为煤矿工人建的公房,有几百户人家。通沟河将沿岸的土地一分为二,乡亲们将这里称作河东和河西。因为我们家居住在河的东岸,都习惯称自己为河东人,也叫八道江煤矿子弟。

通沟河日夜奔流不息,为这里带来一地丰饶。河边小菜园里有的是黄瓜、豆角、茄子;清澈的河水中鱼虾成群,沙锅鲁子、扁担钩子、蝲蛄、七星子随处可见;靠山的后园里梯田整齐、瓜果飘香,樱桃、李子、山梨花盛开的季节,空气里都带着甜味儿;秋天沙果树上透着红的果子,葡萄架上带着白霜儿的累累果实,让人尽享丰收的喜悦。勤劳朴实的父老乡亲,在这片前有河后有山的钟灵毓秀之地,忙碌而又充实地生活。

那时,一座石桥将两岸的熙攘连接在一起。每到夏天,故乡西头职业高中的广场,就是我们肆意撒欢的地方,还要到大河洗个澡。每到冬天,通沟河的冰场上总有我们玩爬犁和抽冰嘎的身影。当时,我对这片土地没有概念,只知道全家是从山东来的,爷爷在当时的八道江镇招工到了矿上,全家便理所当然地成了矿工。我们是“国家人”的自豪,在童年时期一直伴着我。后来参军到了军营,常听来自陕北黄土高原的战友讲家乡的故事,也不禁想起我的故乡。后来,分配工作回到通化矿务局。随着时代的变迁,故乡很难再找到当年的景象。

闲暇的日子里,我常静坐在大通沟河畔,默默听着大河的倾诉。我知道它在倾诉这些年来的曲折,告诫我这片土地的凝重。我想我是真的静了下来,静到眼前总浮现出那个硝烟还没散尽的年代,东北大地还未从战争的创伤中醒来,从祖国四面八方赶来的支边青年,汇聚在长白山脚下的莽莽雪域。他们或是意气风发的知识分子,或是刚从战场上下来不久的老兵,或是推着独轮车的农民。当通化矿务局成立时,他们都有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从此开始了莽莽荒山建矿井、林海雪原扎营盘的峥嵘岁月,在新中国千万产业工人中竖起了一面大旗——通化矿工,那是爷爷那代煤矿工人最引以为豪的时代。后来,即使在市场经济浪潮的冲击下,他们依然教育我的父辈们,要坚守这种拓荒精神。这让我经常陷入深深的思考,进而去探究通化矿工近70年的创业历程,以及这片矿区土地上的兴衰轮回。曾有位作家写道,没有故乡的人寻找天堂,有故乡的人回到故乡。通沟河啊,我想告诉父老乡亲们,脚下的这片热土,永远值得我自豪。

心中的河

通沟河蜿蜒地流淌着,它有时奔腾急促,它有时安静呜咽,但它从来不会忘记生长在身边的每个孩子。我们这群在煤矿长大的80后,出生在通化矿区计划经济的后期,成长在通化矿区进入市场经济的初期。长白山麓的雄浑大气、火热矿山的沸腾场面、大泉源水的日夜奔流,在时光前行的日子里,让我们读懂了煤炭产业工人的荣耀和辛酸,也凝结了独特的家国情怀。

我们的青春期正赶上煤炭企业最艰难的时期。那时,八道江矿区经常停电,同期考高中的同学要到全矿唯一有光的地方,在机电科的路灯杆下看书学习。考上高中后,回家时,为了省几角钱的车钱,要走山路回到大通沟的矸石山,有的同学甚至背点干粮和咸菜还要连夜赶回去。同学和我说从来不敢说家里的饭不好,怕在矿山坚守的父母伤心。在矿山工作的父辈们的艰辛深深地镂刻在了我们的心里,我也是在那个时期参军到部队。

复员后,我被分配到道清煤矿。当时,为了考大学买书常将午饭省略。报名前,却因为买《档案管理学》和《古代文学作品选》,差10块钱报不上名。本就是报名的最后一天,看着后边排着长龙的报名队伍,我硬着头皮借了个电话打给战友,他从电线杆上爬下来赶到现场,我才报上名,并顺利通过了考试。

后来,我的新闻业务突飞猛进。我曾连续6天6夜在现场采访,并因为表现突出被授予抗洪抢险模范共产党员称号。

亲人的河

通沟河没有波澜辽阔的壮美,更没有小桥流水的雅致。它就像一个从山沟里跑出来的野小子,没有雕琢,浑身充满了原始的愣劲儿,有着独特肆意的坚韧,百折不挠地向前行进。每次回到这里,看着它欢快奔腾地流淌,总能带给我前行的动力,也会让我想起很多往事……

我会想起一生都命运多舛的母亲。在我当兵的日子里,她用草纸给我写了一封信,当我接到这封常人读不懂的信时,我从字里行间深刻地体会到两个字:想念。母亲想我了,看着锦州窗外的月亮,我的泪水打湿了草纸。第一次探亲回家时,母亲就站在河东的桥头,高兴地和乡亲们说儿回来了。当我见到她那一刻,看到她鬓边有了白发,泪水不禁滚滚而下。

那年,母亲患了癌症。她唤着我的乳名说,想回河东看看。这是我和妻子陪着她最后一次回到故乡。车停下后,她只在河东桥头上走几步就走不动了,远远地,看看挚爱的通沟河,看几眼老房子。这时,河东的乡亲们都热情地围了上来……后来,我将母亲安葬在了通沟河源头一处群山环抱风景秀丽的山坳里。我想让通沟河陪伴着母亲。

想起我的奶奶,一个不识字的山东妇女。她含辛茹苦养大了五个子女,还要为孙辈操心。她没有文化,却知道孩子不能没有文化。她用爷爷微薄的退休金,在矿山操持着一家人的生计,还得贴补着我。还有我的大伯,一位在六道江区域有着良好口碑的基层法官,一身正气却英年早逝。我还会想起善良的姥爷和姥姥,经常带着我,沿着通沟河向上游溜达,他们用勤劳的双手侍弄着河边的菜园,为我的童年提供了庇护和依靠。最近,我经常在通沟河畔安静地思索,眼前总会不时地浮现出他们的笑容,我知道他们看到我的今天会很欣慰。

中国有句古话叫上善若水,水滋养着生命,润泽着土地,河作为承载它的主体之一,人们对它有着独特的记忆。通沟河于我而言,是一条充满思念和崇敬的河。尤其是想着离我远去的亲人,看到河东年迈的父老乡亲时,它总提醒着我不要忘了自己从哪里来。因此,通沟河也成了我精神上的寄托。彷徨时,来看看它就能洗涤我心灵的尘埃。失落时,来听听它的声音,能让我重新审视自己,告诫我一切向前走,也不要忘记走过的路。

大河奔流,时间带来了收获,也带走了浮华。文字生涯中,尽管时光被写薄了,岁月被写瘦了,但青山在,人未老,我要向挚爱的通沟河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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