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独坐窗前，望着来往的行人，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莫名的忧伤席卷而来。11年前的那个五月，母亲过完了最后一个母亲节不久便永远地离开了她深爱的儿女们。没有了母亲的日子，我常常会像今天这样想她，想母亲一生所受的苦累，想母亲一生的不易，想母亲那双饱经风霜的手……
我的母亲和那个年代大多数母亲一样，为了生活饱尝艰辛。母亲一生先后孕育了我们9个子女，我排行老七，上面有四个姐姐和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从我记事起，母亲总会用她灵巧的手给我喂饭、穿衣、梳头，总会用她的手抚摸我的脸。但这双温暖的手并不纤细，也不白嫩，而是骨节凸起粗大、皮肤粗糙，相比母亲白皙的皮肤，母亲的手似乎有些“另类”。自从母亲年龄大了住上楼房以后，母亲的手慢慢得以恢复，但凸起的骨节依然还在。记得上了年纪的母亲看见自己的手逐渐光滑了，就美滋滋地拿出手来给我们看，她说：“你们看我的手是不是比以前好多了？”每当这时，我就会鼻子发酸，马上附和着母亲并夸赞几句。母亲一生要强，做事要求完美，在她人生最好的年华，一双粗糙的手会不会是母亲心里的痛？会不会经常背着我们暗自神伤？也许不会，因为她没有时间和精力考虑这些，她满脑子想的是如何让老人和孩子们吃饱穿暖，还要让孩子们有书念。
记得小时候我曾好奇地问母亲，手指上的骨头节咋会那么高？母亲说：“就是干活干的，活干多了就变成这样了。”奶奶在旁边补充说：“你妈的手啊，刚进咱家门儿时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就跟个葱白似的。”我当时年龄小，不理解母亲话中的意思和生活的艰辛。后来我长大了，尤其是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才真正懂得母亲曾经话中的含义，懂得了母亲白嫩如葱的手是怎样把日子拧干、将生活扶正。但此刻任凭我说什么，母亲也听不到了！
小时候，我们家里姊妹多、生活困难，父母就在自家前后院的自留地里种些蔬菜拿到街市上去卖，补贴家用和供我们读书。后来考虑到卖水果也能赚些钱，父母及哥哥姐姐们一起在自家前院儿菜地里改种了一大园子果树，等秋天果实成熟了拿到集市上去卖。此外，母亲还在影院门前卖过瓜子、出手工摊过煎饼、给人家手工打过草袋子、给土产公司抠核桃仁等等。但这些只是副业，更重要的活儿是母亲要为全家人缝制衣服、洗衣做饭、饲养家禽等。当夜深人静我们熟睡的时候，母亲还要在昏黄的灯光下，为我们一大家子人缝缝补补，我们姊妹9个小时候的棉袄棉裤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出来的。细细的针脚、完美的衣服成品就出自母亲那粗糙而灵巧的手。
记忆里印象最深的，还是母亲靠手工摊煎饼贴补家用时的那些日子，也就是从那时起，母亲的手愈发变得骨节凸起肿大。刚开始时，母亲摊煎饼只是为了自家食用。那时家家都吃煎饼，但相对比较，母亲摊的煎饼却分外好吃，便常有邻居来我家“讨要”母亲的手艺，母亲再忙也总是不厌其烦地给来人讲解，不仅如此，母亲在自家粮食还很紧张的情况下，常把煎饼拿出来给他们品尝。如此一来，母亲的手艺和为人便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当时，我家周围住户有某厂职工、县城职工及附近学校的老师们，他们苦于自己摊不好也没时间摊，便纷纷求母亲帮忙。母亲一向心怀悲悯、乐善好施，便应允下来。开始给人家摊煎饼出工不出料，母亲分文不收，但母亲的辛苦人家都看在眼里，非给钱不可，就这样，母亲就按当时一斤玉米面8分钱的最低手工费收钱。从此，母亲就开始起早贪黑地忙活起来。
摊过煎饼的人都知道，这个活儿干起来很麻烦很辛苦，既要体力，又要脑力，也要心力；不仅要熬时间，也要有精细的手工技巧；一边要做手工，一边要做好服务。它不仅要在煎饼鏊子上经过五六道工序，而且事先的准备工作也非常重要和复杂，要按比例烧火煮面，等泡到一定时间后，才能拉磨和醒面，最后才能将面舀到鏊子上一张一张地摊出来。这期间，如果生面和熟面调不好那可就难吃了。母亲为人善良，从不偷工减料缺斤少两，一来二去，找母亲摊手工的人也就越来越多，有时遇到急活，母亲就要熬夜。
到现在我还记得，母亲那时每天累得眼睛通红，有时手疼得晚上睡不好觉，第二天母亲硬是靠吃镇痛片强挺着生火和摊煎饼。有时赶上阴天下雨、烧火冒烟或赶上柴火湿不爱起火，就会把母亲难为得够呛。冬天的东北天寒地冻，早上大盆里的煎饼面子冻得结了冰，母亲就得起大早先点火把盆里的冻面子温热解冻，母亲的手也因此常常冻得红肿皲裂。夏天天气热，母亲被煎饼鏖子烤得汗流浃背，每摊完一张煎饼母亲就必须擦一下汗，要不然汗水会滴到眼睛里或煎饼上。其中有一段时间母亲怀着九妹，挺着大肚子给人家摊手工，挺起的肚子正好对着烧得很热的煎饼鏊子，母亲担心地说：“天天这样烟熏火燎的，也不知道这孩子生下来会啥样，能不能烤得干干巴巴的？”那时候，我刚刚上学不太懂事，就力所能及地帮母亲拉磨或在旁边烧火，可有时也偷懒。
母亲就是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辛苦劳作，但她从不抱怨，始终对生活充满信心，始终保持坚强乐观的态度！她用那双粗糙的手，与父亲一起为儿女们撑起了一片天！为我们姊妹提供了吃饱穿暖的生活。哥哥姐姐们说过：“咱的父母真是了不起！”记得母亲常说：“我3岁没妈，知道没妈的孩子可怜，我要给你们当个好妈。妈这辈子没有别的亲人了，你们就是妈最亲的人！”
可如今，我们都成了没妈的孩子，少了母亲的叮咛，找不到家的方向，茫然四顾看不到母亲的身影。但母亲那凸起的、关节肿大的手，那粗糙的、辛苦劳作的手，那让我们今生过上幸福生活的手，却在女儿心中竖起一座丰碑，上面赫然写着：母爱从未远离，女儿永远爱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