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松花江边吉林市这个北国江城六十年了,最喜欢的去处,还是松江路一带。那里是这座城市的眼睛。夏季柳丝垂碧,鸟语花香,清风习习;冬日雪柳依依,江雾弥漫,雾凇团团。沿江的建筑,勾画出完美的天际轮廓线。
最留恋的一刻,就是面对大江,面对行将坠落的夕阳,不论炎夏还是深冬,凭栏倾听报时的钟声,从邮电大楼传来:“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这金属的乐音缓缓传送,悲怆的音符挟历史烟云、弥漫天空,消失在雾里……悲壮,较之激昂,往往更具有一种震撼心灵的力量。愤怒的呼号、遥远的企盼,和眼前生活的沸腾、生命的搏动,同时在这条江的上空融会、交响。不变的,是这默默无言的如画江山、如血夕阳。
这是我心中弥足珍贵的风景。而这样的风景、声音和色彩,迷离之中饱含着奇妙的意蕴,传递出莫可名状的信息和美感。于是我总会心怀感激,感谢那位不知名的音乐钟声的创意者。
钟声和乐音,把不该遗忘的过去和不断变化的现实联结在一起,把一缕忧思、一种诗情、一股力量,一腔神圣的感情,还有现代化节奏,注入了这个古老而鲜活的城市,也注入我的心里。
钟声远去,江雾漫漫升起。我又想起西班牙诗人洛尔伽的谣曲,那是早年戴望舒翻译的:
孩子们唱歌
在静静的夜里,
澄净的泉水,
清澈的小溪!
孩子:
你的神圣的心
什么使它欢喜?
我:
是一阵钟声
消失在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