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敦化市境内有一条江,叫牡丹江。牡丹江发源牡丹峰北麓,河流蜿蜒曲折,流淌于老爷岭的群山之中,故名为牡丹江。牡丹江一路高歌,在大山嘴子流连徘徊一番,然后义无反顾奔向镜泊湖。大山嘴子因而长出了许多湖泊,它们怡然自得。
而这些湖泊却默默地在这片土地间修身蓄势,于一夜间就名动八方。
这些湖泊最应该感谢的是作家张笑天,因为张笑天的长篇小说《雁鸣湖畔》,让这些湖泊有了自己的名字——雁鸣湖。这个时候再看这些湖泊,倒像是一串明亮的珍珠,挂在牡丹江的腰间。在《雁鸣湖畔》这部小说里,并没有明确认定雁鸣湖究竟是哪个湖,后来,根据张笑天体验生活的地点,大家把小山村旁边的那个湖认定为雁鸣湖。
在张笑天的小说里,生长着一坡坡不知名的野花和一群群美丽的大雁,还有一村村朴实善良的村民。泊在字里行间的那一片湖水,从此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张笑天带着敦化的作家们走出敦化,冲进省城,闪亮在全国的舞台,这让雁鸣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水泊第一次出现在国家级的报刊中,成为敦化市装帧精美的文化名片。
有人把敦化文学流派的传承发展,称其为“敦化文学现象”“雁鸣湖流派”,这些足以说明雁鸣湖这三个字的影响力。
雁鸣湖就泊在小山村的旁边,一年四季变换着颜色,但它始终拥在小山村的脚边,不离不弃。雁鸣湖水面能有二十平方公里,最深处能有十多米。
除了雁鸣湖外,大山嘴子附近的大大小小的湖泊有十多个,与牡丹江一起形成了雁鸣湖湿地。湿地能维持生物多样性,依赖湿地生存、繁衍的野生动植物极为丰富,其中有许多是珍稀特有的物种,是濒危鸟类、迁徙候鸟以及其他野生动物的栖息繁殖地。
小的时候,对于湿地没有什么概念,认为也就是有水的大草甸子。每个大些的草甸子都有名字:靰鞡草甸子、蛤蟆塘草甸、羊草甸子、红水草甸等等。直到敦化成立了雁鸣湖湿地保护局,才知道了什么是湿地,才懂得森林是地球的“肺”,湿地是地球的“肾”。
大雁都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出现,在杂草丛生的地方絮窝,最低下四个蛋,也有多到八枚,孵蛋的时候,母雁护蛋,公雁当哨兵。大雁又叫野鹅,比家里的大鹅要廋,后背翅膀上有斑点,羽毛多为灰褐色。大雁属于群居禽类,他们迁徙的时候往往组成人字形雁阵,虽然千辛万苦,但依然春天北来,秋天南归,从不失信。
现在的雁鸣湖畔也有白鹤与丹顶鹤。丹顶鹤全身的羽毛都是白色,头顶有一撮红色缨毛,非常漂亮,在众多的候鸟中特别突出,腿长个子高,所以有鹤立鸡群这个词。体重有十几斤,以群居为主,它的卵和家养的鸭子蛋大小差不多,蛋皮是深绿色的。去年有一只白鹤,只在一个地方转悠,今年又来了,还在那个地方寻寻觅觅,有人猜测可能是在寻找它的伴侣。大雁等一些鸟类都是一夫一妻制,它们往往都是相守到老,如果一只死亡,另一只很难活下去。
自从有了国家湿地保护政策,雁鸣湖湿地面貌很吸引游人的脚步了。我也经常到小山村去,面对幽静的湖水去思考它的前世今生。
春天的雁鸣湖是一位少女,她经常在早晨穿上白色的纱裙。乍暖还寒,水草匆忙地绿了,多情的风搂着水草的腰,像搂着去年的影子,只有一波一波的水浪,在轻拂水草的头颅。随着日子缓缓地流走,雁鸣湖羞涩的脸孔不再寒冷,正等待季节的手指解开半掩的面纱。
湖边的树最多的是水柳,最早开放的花是冰凌花迎春花。冰凌花都是开在山林间,属林下植物,雪融成冰的时候开放,花朵金黄色,顶冰而出,有“林海雪莲”之称。迎春花是落叶灌木丛生,湖边很多,也是金黄色,有淡淡的清香,又叫金腰带,端庄秀丽,气质非凡,是“雪中四友”之一。
春江水暖鸭先知。湖水融化之后,便引来了鸳鸯、野鸭来到牡丹江和雁鸣湖,它们在水中觅食,在草丛做窝,在雁鸣湖畔安家落户,繁衍生息。
接着,湖边的水柳也绽放出密密的“毛毛狗”,山杨树也蓄势含苞,远山绿意盎然,空中有山鹰巡航,各种山雀也唱着春天的歌……
夏日里的雁鸣湖,波光粼粼,湖水荡漾,野鸭爸妈在湖中训练新出飞的小野鸭如何飞翔。虽然一次次跌落,在天空飞翔的痕迹很潦草,但它们有坚强的信念,一直要不停奋飞,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天空。
雁鸣湖畔的湿地里,有人在打鱼,草地里几只黄牛慵懒地吃着草,这个画面无论是在晨雾里,还是在夕阳下,都是那么迷人。
到了夏天,杨树成行,柳树成荫,最值得一看的是湖里的荷花。湖里的荷叶很大很绿,翻卷着,连成一片绿洲,像一个绿色的岛屿在水中上下起伏。荷花经过孕蕊、打苞,然后在荷叶上顶起一片粉红,亭亭玉立。最喜杨万里的诗:“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时的雁鸣湖正是此诗的写照,是袖珍版的西湖。
到了秋天,候鸟们开启了南归的航线,只有乌鸦在树上叹息。这时节,地里一片金黄,山上五彩缤纷,湖中鱼翔浅底,天高云淡,一片晴朗。
秋天的湖水像一面镜子,平静而纯洁。湖上的渔船撒网捕鱼,打破了它的平静。湖光倒影里的山峰层林尽染,各种野花开了几遍即将谢幕。湖光山色里,水边垂钓浓缩在暮霭流岚之中,湖边情侣的漫步,惊起几对野鸟。尤其是在“虽非盛夏还伏虎,更有寒蝉唱不休”的日子里,人们在湖边野餐,享受着秋日里最后的暖阳。
等到了冬天,雁鸣湖便把一年的故事封印在厚重的冰下。雪花用白色浮雕把雁鸣湖原版印制出来。湖边有些积雪,但湖面平滑如镜,像宝石一样在阳光下闪着幽蓝色的光。
寂静的雁鸣湖满腹都是雪白的心事。冰层以下,湖水依然静静地享受冰层透过的阳光,鱼群都进入冬眠状态。也有冬钓的,搅了一群鱼的好梦,自己也成为雁鸣湖冬日的风景。
雁鸣湖,是候鸟的驿站,是大雁的故乡。
我想象着千年以前的湖泊,看到的山比现在的高,树比现在的大,江比现在的宽,整个湿地是树木葱茏,人烟稀少,鸟兽繁多。在这样一个荒芜的丛林里,寂静得能听见各种虫鸟的叫声,“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在这样的一个环境当中,你会想到与世人相忘于水草迷蒙之间,或想说“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这里的湿地,与千年后的湿地有明显不同,除了深水湖面,其他浅水区长满了树丛,视线很难及远。
在大山嘴子附近,每一座山都有一条小河流出,河水或流入江河,或流入湿地。在湖水里,野鸭子们频频点头,怕错过每一朵腾起的浪花。大雁成群结队,成鸟为雏鸟寻找着晚餐。丹顶鹤悠然信步,享受着阳光、晚霞和宁静的夜晚……这里是它们的栖息之地,是它们的乐园。
我发现一只鸟在讲述湖水的秘密,好多传说故事就起源于这些湖泊,在水草间成熟,后来被人发现传播开来。以前经常听到关于黑鱼精的故事,故事就发生在雁鸣湖。
雁鸣湖经常起大雾,起来的大雾不到中午是不会散去的。夏天的一个早晨,有人到雁鸣湖去抓鱼,浓雾中看到一个穿黑衣服的人,在水面的大雾中翩翩起舞,仔细看去,很像一个女孩,舞姿优美,但看不清面目,在雾气中时隐时现。等到浓雾散去,阳光明媚,碧波微微,看见在岸边有石头的水边,有无数条黑鱼,头朝下倒插在泥水中,大大小小的黑压压一大片,在炎阳下一动不动。后来,人们互相传说那是黑鱼家族在开会,跳舞的是黑鱼仙子。
青蛙不停地鼓噪,把黑夜喊来,让我静听湖水的回声。我在湖边燃起一堆火,在蛙鸣和夜鸟的歌唱里感受着这片水域生命的底色。
夜里,湖心静了,我觉得这面湖就是这片大地上的一口井,连接着地球的肾。我在静听天空的细语、万物的声音。
在夜晚,我更加体会到,浅水是喧哗的,而深水则是沉默的。
黎明时分,白雾弥漫,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投影在童话里。大地在苏醒,山林在苏醒,湖水在苏醒,阳光渐次擦亮了湿地上的生物,大雁、白鹤和白天鹅就呼啦啦飞出草丛,带着湿漉漉的水声,在天空盘旋。几千只大雁、白鹤和白天鹅在天空翱翔,遮天蔽日。这个画面让我震撼许久,心中想到的是:生命与活力,速度和激情。朝霞与雁鹤齐飞,长天共湖水一色,这种漫天飞舞的场景是我一生所仅见。
这些候鸟在天空翱翔,沐浴在金色的朝霞里,它们从来没有把这里当成驿站,这里是它们的家园。它们在这里栖息做窝、繁殖后代,天凉之后,集体南归。这种生活方式已经沿袭千万年,未曾有一丝改变。各类候鸟之间,它们试图以种族的形式相互渗透或兼容,但始终没能成功,它们只是互相理解、谦让,各自划分好属于自己的领地。
湖边是各种各样的水草和各种野花,它们都是向阳而生。苦菜花开得一地金黄,紫色、粉色的牵牛花爬在蒿草上,五更天便吹起了喇叭;野百合、金针菜、野菊花有白色的,有紫色的,有黄色的,蒲公英开了几茬,高大的走马琴花一米多高,开着大团的白花。蝴蝶和蜜蜂在花丛中流连飞舞,不愿离去。
湖底是黑色的很厚的湖泥,湖水很深,有些地方能看到杂树林,湖底的那些柳树则随波舞动,有的树只露出一截树尖,在指示着湖水的深度。
雁鸣湖湿地属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水资源特别丰富,以雁鸣湖水库和塔拉湖水库为主的大小水库八十二处,盛产各种野生名贵淡水鱼五十四种,是淡水鱼集散地之一。雁鸣湖依托长白山、镜泊湖等周边地区的高品位旅游资源,成为长白山——镜泊湖旅游热线最佳中转站,故有“一江、十三泡、鱼米之乡、塞外江南”的美誉。这些年,在人们有了湿地概念后,知道了如何去保护它,整个湿地环境得到了改善。因为有水,所以有生机,有生灵,有灵性。同样因为这些生灵的存在,雁鸣湖的湿地有了更为独特的价值。生物多样性之美,成就了湿地之美,也成就了敦化之美。
大自然用岁月为刀,雕刻出奇山、陡崖、怪石,以清风为笔,描绘出山林、田野、江河,更是以阳光为爱,哺育出人物、鸟兽、鱼虫……人与自然是休戚与共的命运共同体。
我们应该以大山的方式理解森林,以河流的方式理解水草,以泥土的方式理解蚯蚓,而不是单纯以人类的眼光看待万物。多年来,人们在保护和开发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以达到绿水青山的永续利用,去享受生态保护带来的福利。我相信,人类和自然一定会和谐共生,一幅大自然最美的画面正在雁鸣湖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