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厚重而又渐薄的日历,距新年进入倒计时。
新年犹如古老的时钟为人类重新规划起跑线:元月一日、二日、三日……越数日子越长,越数越有力量。
地球公转一圈便是一年,新春是春季时序的开始,万物将欣欣向荣,似乎有许多好事值得期待,也叹时光如沙漏般滑落。
当然,岁末也值得期盼,在一次又一次的告别中,身在远方的亲人会不远万里赶回家欢聚新年,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久别重逢的期待更幸福。
小时候不懂什么是分别,以为慢慢长大的我们会永远朝夕相处在一起,后来经历岁月洗礼,经过太多欢聚与别离才知道新年这不可或缺的仪式感的重要性。
记忆中的新年有些懵懂,我和共同成长的姐姐们正处在童年时代,她们把报纸和读过的书铺展开一页一页地用糨糊贴在墙上,昏暗的灯光,忽然亮起来,冬夜在孩子们欢天喜地迎接新年的喧闹声中不再寒冷。我眯着眼睛看向墙,有意把一幅画在瞳孔里缩小,使它离我更近,贴近心灵。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幅画,画上是一棵棉花树,树上凸出一张棉花桃形状的脸,那是一张饱满散发着青春气息的女人的笑脸。棉花树显得特别高大,被风吹动的树枝柔美,扎着三角头巾的棉花姑娘伸出双手,好像要拥抱什么,她的眼前站着几个小小的棉花桃子。我痴痴地看,仿佛这幅画与我相关。回转身,母亲给我换上新衣服,塞我手里几块糖,姐姐们又开始歘嘎拉哈了,这是我最羡慕的玩具,她们有羊嘎拉哈。嘎拉哈是东北女孩最喜欢的传统游戏,此物准确地说是动物后腿中间接大腿骨的骨头,猪骨和牛骨头嘎拉哈较大,玩起来有些笨拙,而羊嘎拉哈特别精巧美观,更容易放在手里摆弄。姐姐们将羊嘎拉哈摆弄得油光发亮,更令人羡慕的是小巧玲珑的骨头被涂上鲜红和金黄的色彩,看上去玲珑可爱,因此我也想要。在姐姐眼里我要什么都可以,唯有嘎拉哈是她们的宝物,不可“侵略”。见我做出想要的举动,她们咯咯地笑,边笑边装进自己衣袋里,这是她们童年最钟爱的玩具,也是我渴望得到而无法获取的心事。母亲最忌讳新年谁发出不开心的声音,一旦有哭闹的声音,母亲会和言细语反复强调说:“大过年的,不要让她不开心,快哄哄她。”这里的“她”基本指的是家里排行最小的我。于是紧张的气氛突然变得和谐。
除了房间焕然一新,母亲反复叮咛的话语也在提醒我新年到了。我控制自己,不要哭闹,即便喜欢姐姐们手里的嘎拉哈,也保持沉默,我眼巴巴地站在一旁围观,母亲手拎一只粉色缀满小碎花的布口袋走过来,抽着蕾丝花边的布口袋扎得严严实实,鼓鼓囊囊。
母亲神秘地把我拉到一旁,将布袋塞入我的怀中说:“看看这是什么新年礼物?”我拉开蕾丝花边,见大布袋里装有10个排列均匀、设计大小不一、装有谷物的游戏口袋。每只口袋手工缝制精细,花色斑斓。
其实除了欣赏,我并不会做踢口袋游戏,包括嘎拉哈花样玩法我都不会,只是喜欢而已。我捧着口袋跑到姐姐面前显摆,姐姐们全神贯注地歘嘎拉哈,并不理会我的存在。我把糖块放在她们眼前再次示意我有的她们没有,姐姐旁若无人般开心地跳起来,突然在她的裤袋里滑落几块糖,这时我才懂得,母亲的爱是“平分秋色”。
多年后,我们的孩子也长大了,他们以另一种形式欢度新年。十几个孩子自发组成演出团队,他们把我母亲家客厅房间布置得特别喜庆,贴“福”字,挂灯笼,五彩气球飘浮在屋顶,小提琴、萨克斯、租来的演出服装,各种演出道具齐备。他们唱歌、跳舞、自己编排小品,这些来自一个大家庭的表兄妹穿戴戏服,各自进入角色,演出内容大体突出表现我们亲人之间,每个小家庭的欢快感人故事以及我母亲的博爱片段。出乎意料的是,服装走秀节目竟然穿着我所代理的品牌服装,演出虽不专业却令人捧腹大笑。
比起我们儿时的跨年夜,开心的情绪相似,娱乐项目却大有不同。
记得那年那夜,姐姐捧着嘎拉哈“哗啦”一声倒在我的眼前,她笑呵呵地说:“借你玩一会儿,时间到今夜零点前。”我激动得不知所措,忙打开母亲为我缝制的游戏口袋,献给姐姐,姐姐捧着口袋跑了,我也补上一句:“借你玩到今夜零点前。”
我们各自玩着新鲜的“玩具”。
须臾之间,母亲推开门笑呵呵地说:“新年马上进入倒计时了,孩子们又长一岁,祝福你们新年快乐!”欢呼雀跃中我们不分彼此地把嘎拉哈和口袋抛向半空。
常常把这些美好的记忆连接在一起,倒计时、跨年夜,一年有一年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