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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版:东北风

镇江路一号,深深怀恋的地方

□王宏波

长春这座城市是我人生的驿站,是我精神的伊甸园。

每当想到长春,眼前就会浮现出镇江路这条幽静的小街,还有镇江路一号这座树木蓊郁的小院。

这里有我少年时代的欢乐和懵懂,有少年对于人生的思考。

去年六月,在春城无处不飞花的清丽黎明中,我和妻子从哈尔滨坐上开往长春的高铁,跨一条条江河,跃一片片村庄,风一般驰骋在东北大平原上,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来到我心中久违的城市——长春。

近乡情更迫,我们急切地打车向长春市区——我们的目的地前行。

正是上班的交通高峰期,出租车司机知道我们的来意,深深理解我急切的心情,灵活得如鱼儿一般在车流中游走,边自豪地介绍城市的发展变化……

我们的车进入了解放大路,透过道路两边茂密的树木,看到那熟悉的小街、广场、建筑,更激起我对于镇江路一号急于见到的渴望。

我和妻子说起第一次来镇江路一号的事儿,那是姥姥姥爷刚从小兴安岭林区的绥棱林业局搬到长春的那年冬天,妈妈领着我们哥俩儿从哈尔滨来看望。火车到站已是星斗满天了,我们坐摩电车在四分局站下车,边打听边走,顺着同志街一直走到东朝阳路也没有找到舅舅家,正好看到一个派出所,我们就进去再打听,原来妈妈只是问人家同志街,却没有说镇江路一号。

值班的民警热情地问妈妈那家人姓什么?

妈妈说了,那两位值班的民警都笑了,说:“啊,是大徐家啊!”又对妈妈说:“大姐,你不要着急,我们送你和孩子回家。”

原来舅舅因为工作关系,他们都是很熟悉的同志。

……

我和妻子沿着解放大路往回走,原来吉林大学数学楼旁有一条可以直接到镇江路的斜坡小径,现在这里有了一座新的大厦,小径也就没有了。我们几经辨认终于在原来外语楼的右侧,找到了去往镇江路的道口……

啊!眼前的这就是镇江路吗?

当年静谧舒曼的小街现在已成了一条小巷,原来那树木掩映的一幢幢小院,变成了一溜二层楼房。

洁白的鸽群带着哨响从蓝天下飞过,阳光变得迷离了,我的眼前浮现出记忆中那些小院和在树下桌椅边喝茶下棋的人……

我在这里极尽辨识,在寻找镇江路一号小院的踪影。

我终于看到一幢当年的三层小黄楼,它虽然已经旧貌换新颜,但我依然像看到久别亲人的感觉。

这就是当年在一号小院右面那个院子的小黄楼。

那时的镇江路一号院的左面也是一个小院,但它的地势要比这面高出两米,房子是深黄色的,院子里有一些古木,苍劲峻拔。

镇江路一号的院子有一人高、通透的木栅栏,里面有半个足球场大小,从院门进来是一条砖头铺的甬道,在道的两旁几棵红松盘干虬枝,遮掩着雨搭下土黄色的门廊。

房子的前后是一片地,在夏天是摇曳的绿色庄稼。

姥姥姥爷家住在左面的一头,每到春天姥爷和舅舅在这里翻地,备上垄,种上一些苞米、豆角、土豆、大葱、小辣椒等农作物,几场雨后就长出了绿色,到了夏天它们就成熟了,引得对面数学系到食堂吃饭的学生经常来,向姥姥要葱、要小辣椒。当他们知道这里曾是数学系徐老师的家就更不客气了,有的学生熟悉了就不打招呼地自己进来拔几根葱、摘几个小辣椒,看到姥姥时就不好意思地一笑。姥姥说:“你们这些孩子远离爹妈,吃吧吃吧!”

冬天到了,白雪把这里变成了一片洁白。但雪落在地上像是起伏的微澜,那是因为它落在了夏天的垄上了。

在靠近那座小院的地方,姥爷和舅舅挖了一个二层楼深的地窖,每到入秋在里面储存了大白菜、大头菜,并向四周扩张地掏出一些洞儿,把土豆、大萝卜、胡萝卜分门别类地放到里面,再培上新土,保持它们的湿润。

我和弟弟每次来都要把这里当作我们的一个必须要反复玩耍的地方。

这座建筑里面有四间住房,一个厨房,一个澡间,一个卫生间,在厨房的后面有个门,外面是一个木板的偏厦子通到后院子。舅舅家住在左面的二间,使用大厨房,后来学校在农村插队的一家三口回来没有住的地方,舅舅就主动向学校提出给倒出一间。这样舅舅家就剩下一间了,姥姥姥爷住进了厨房边的那间餐厅。后来那家人落实政策,解决了住房,他们一家就搬走了。不久又搬来一家三口,紧接着又出生了一个孩子。在房子的右面两间住着于舅舅一家三口人和他的岳父母。他把那个澡间改成了厨房。卫生间是大家共用的,但大家都自觉保持和清理这里的卫生,后来姥爷在院子里建了一个厕所,解决了大家在高峰期使用的紧张问题。

夏天,姥爷在窗外的墙边搭起一个铺,姥姥姥爷常坐在那上面,摇着大芭蕉扇,还甩着马尾巴做的蝇甩子驱赶着蚊蝇,看着在上面玩的还小的表弟。

姥姥是一个干净利索要强的人,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在我的记忆里是常戴着黑布做的围裙,做这儿做那儿的,有时走路急了那一双小脚捣得地板咚咚直响。

姥姥是个热心人,和周边的人处得好,大家都把她当作智慧的象征。

在前院一道之隔的数学系食堂,一些服务员和姥姥处得好,工作间隙常来家坐坐。一个叫金凤的女子,那时二十多岁,长得挺漂亮的,大眼睛,梳着一对长辫子,说话声音挺大,笑起来的声音也是挺亮堂的。她管姥姥叫娘,什么话都说。她好像个人问题总是处理不好,她有时情绪不高也和姥姥说,但声音很低了。每次与姥姥唠完,她脸上的愁云都会消散。

姥爷在黑龙江林区是有名的大工匠,刚来长春是不适应的,整天没有事儿干,就在周边的地方散步,看到地上的树枝子就随手捡回来,一是当柴火烧,二是出于对树木的感情。

姥爷是一位憨厚的比较内向的人,遇事常常是笑着不语,眼睛特别慈祥地望着你,让你感到温暖。

1983年7月,姥爷因肝病,经过一段时间病痛的折腾,去世了。

1997年2月,姥姥也因病去世了。

我从哈尔滨赶来,送走了姥爷、姥姥。

……

在这个房子的后围墙外,是青黑色的几趟平房,住的好像是长春柴油机厂的职工。在一个房山头那家住着一个叫生子的和我年龄相仿的男孩子,每次来都是与我玩耍的伙伴。他一笑,一双眼睛就眯成一条线儿。在夏天,他隔着栅栏,向我打着游泳的手势,我们就偷偷摸摸地骑上自行车,一路风般地来南湖,跳进那清澈的水中,以“狗刨式”决出胜负后,上岸折一柳枝儿弯起把游泳裤拱成一个半圆,插在自行车的车把前让它随风飘扬,到四分局那个冰淇淋店,输者请对方吃一杯黄灿灿的冰淇淋,回家可想而知,必受到姥姥姥爷的责备。

我每次来,更多的时候都要骑着舅舅的自行车,满长春大街上“流窜”。

我在那幢赭红色的四分局商店的二楼书籍柜台,买了由黑龙江省双城县(现为哈尔滨市双城区)和解放军联合创作组创作、由后来电视剧《赵尚志》编剧、著名作家王忠瑜执笔的长篇小说《惊雷》,和由著名作家林予、谢树创作的长篇小说《咆哮的松花江》,在长春新华书店买到了记述古代佛寺建筑园林风物的《洛阳伽蓝记校注》等书籍。至今这些书还摆放在我万余册藏书最显著的位置,就是为了让它们经常引发我对于这座城市的回忆、对于镇江路一号这幢小院的怀恋和对于亲人仰视的敬意。

姥姥姥爷一如从前那样地“惯我”,而舅舅舅妈却给我知识。

一年的隆冬时节,舅舅舅妈给我讲水在零度结冰的物理变化,为了测试室外的温度,舅舅拿着室内的温度计到室外,放到冰雪里,不想严寒一下把它给冻裂了;舅妈教我诗歌的韵脚是韵母在起到重要的作用。

在镇江路一号这幢小院里,不管是我夏天来还是冬天到,总是给予我深厚的知识滋养,我读了舅舅书架上的诸多哲学著作,以及一些文学作品;舅妈指导我读了她在大学时代学习的一些史料,舅舅又从图书馆给我借回很多的书,尤其是众多的中外文学作品。这些书丰富了我的知识结构,开阔了我观察问题的视野,对我在少年时期人生观的形成,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久久地,我站在镇江路一号的“小院”前,久久地注视着我内心世界那小院的人们,久久地谛听着他们回响在我记忆里的言谈笑语。

镇江路一号这些记忆,就像是盛开的鲜花,开放在我的心间,她绽放的芳香将永远萦绕在我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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