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京桃一转身便吐出了花蕾。“漫长的冬天终于过去了”,我站在窗前发出一声叹息。
似乎听到了春的脚步声,该要去做点什么了,我忽发奇想,去驾校报个名,考个驾照吧。经过仔细思量,我鼓足勇气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本想支持的人一定是少数,可妻子、女儿、朋友,凡是认识的人竟然一个支持我的也没有。饭局上那位朋友微笑着说我勇气可嘉,但那个怪怪的笑,至今留在我记忆的屏幕上。
我心情有点复杂,但终了还是决定去驾校报名。负责报名那位有点胖的姑娘接过我的身份证瞄了一眼,随即又抬头认真地瞄了我一眼,那一刻她似乎心情也有点复杂。也许是被我的执着所感动,最终还是让我填了表。
报了名,下午教练就把我拉到了练车场。年轻的时候只顾舞文弄墨,从来也没有摸过机械,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这档子事。这回真的坐进了驾驶室,手把方向盘,脚踩刹车和油门,还要看倒车镜,一时手、眼、脚不知怎么配合,完全乱了方寸。开始几天,练倒车时车轮总是和库角过不去,车轮不是亲近左边线就是亲近右边线。看到那些姑娘和小伙子驾驶得稳稳当当,心中有些羡慕,又有些懊悔,是不是我天生没有车感?是不是我这个年纪本就不该产生考什么驾照的念头?
左右倒库练了十几天,似乎有了点眉目,接着就练侧方位停车,S弯儿和直角拐弯。现在想来,我的练车过程也有点像拐S弯儿,练一阵子停一阵子,后面学会了,前面的也撂得差不多了,有点像熊瞎子掰苞米。那天一位走得较近的同学病了,过去探望,说起我学车的事儿,他来了精神,从病床上强着支棱起身子,那暗淡的双眸里泛出一丝光亮。他语重心长地劝我别学了,买车不如租车,并举例说他的大舅哥考了五次科二都没过,最终放弃了。出了门,妻子又劝我:咱别学了,那几个学费就当丢了。我不语。
科二考试那心情真像过山车。百十号人坐在大屏幕前注视着,焦急地盼着自己的名字出现,那真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煎熬。待接近中午时分,我的名字终于跳了出来。走上考场那几步路似乎很长,慌乱、焦急、期待、忐忑。坐进考车里,不断劝告自己,要放松再放松,生怕漏掉了哪一个环节。起步、左右倒库、侧方位停车、过S弯儿、直角转弯,练车场上那百十遍的练习就为了这一刻,还没等我缓过劲来,考试结束了。当我听到喇叭里喊出“请回考试中心打印成绩单”那一句,我几乎跳了起来。
驾考中心旁边有个饭店叫“饱过”,中午在“饱过”吃个饭,也许是由于过于兴奋,扒拉两口我就撂了筷子,既没吃饱,又没尝出饭菜的滋味。有考生说,这顿饭应在考试前吃才有悬念,大家一笑。
科三是路考。科三我本想练它半个月再去考试。每天跑两圈,加起来半个多小时,跑了八天。教练说:“28号有场考试,一块儿去试试吧。”我说:“一切服从教练指挥。”科三考试是学员们最畏惧的一关,是骡子是马要上路遛一遛。头一天熟悉考试路段,我的表现不佳,教练有些无奈。第二天轮到我上场了,我放松心态一搏,变道、直行、超车、会车,一气呵成。下车时我回头问那个年轻的考官我表现怎么样?考官回得很意外:“相当不错!”我向教练打了个胜利的手势,教练回了一个,他那绷紧的五官一下子松弛了下来。
科四我考了96分,一道题答错了,一道题漏答了,下了场我思忖着,如果稳当点,今天应当是满分。我拿到驾照的那一刻,首先做的一件事就是给最亲近的人发消息。
两个女儿合资给我买了辆一汽出的新车。
拉着老伴出城兜风时,我忽生感慨,我和老伴都是50后,并都在生产队参加过劳动。那时候的大队,甚至整个公社都没有一台汽车,县大院也只有两辆北京吉普。我们队有一挂胶皮辘轳大马车,那就是今天的“大奔”,谁能“驾驶”,那叫一个牛。车老板长鞭上拴着红缨,四匹马的脖子上挂着铜铃,车未到铃声先到,那叫一个威武。
生产队还有一挂木轮铁瓦车,有点像兵马俑坑里的战车。我常常套上头老牛去割草,割完草斜躺在车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凝望着蓝天白云。老牛会慢悠悠地拉你回家,保准不会走错路,那情形有点无人驾驶的感觉。现今我也成为有房有车有存款一族,这辈子还能开上轿车,那是当年做梦都梦不到的事。
前几天参加文联召开的一个座谈会,文友问我过去的一年作品怎么不多,都忙些啥。我说这一年都在鼓捣车呢。他恭维了一句,我心头一热,眉尖一扬,一不留神嘴角迸出了心底的话:人生要不断有新的高度。他问新的一年有啥打算?我说,新的一年脚下多了四个轮子,速度自然要加起来,上了高速路就要有高速度。计划开车拉着老伴,沿着祖国的边境线一路前行,丈量祖国大地,亲近祖国山河,更深切地去感受这个伟大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