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第06版:故事人生

三十儿

□张 猛(黑龙江)

在祁家窝棚,人们把腊月最后一天叫“三十儿”, 如果没“三十儿”,就叫“二十九”,没人叫“除夕”。

许多年前,每逢盼到这天,我爷爷和我奶奶一大早就在外屋忙起来,在一股股升腾的白气中时隐时现,恍若仙人。

我奶奶身材矮小,身上挂着巨大的灰布围裙,下摆几乎垂到脚面,满是岁月烟尘,好像从来没洗过。我爷爷打下手,一会撅把苞米秆子,塞进火光熊熊的灶坑,一会捅捅地中央那座雄伟的红砖炉子,闪亮的煤渣悄无声息落下,像一颗颗转瞬即逝的流星。那膛炉火好像到今天依然还烧得格外有劲,噼啪作响,发出好闻的煤味。

三十儿要供祖先,我爷爷和我奶奶不但要给我们做菜,还要给祖先做菜。要有鱼,没真鱼,就做面鱼。这活儿我会干,也愿意干,准确地说是玩。把面捏成“鲫瓜子”(鲫鱼)形状,用酒瓶盖儿次第印出夸张的鱼鳞,头部塞粒黄豆,当眼睛。蒸好了,鱼胖了好几倍,十分臃肿,眼睛鼓鼓的。

还要炸粉条,炸至金黄,挂在方方正正的猪肉块上。粉条染成红色,东北话叫红“sai”,发三声。馒头要点红点儿,白菜心儿也挂上红粉条。红色有时用种治口腔的药,拿它染粉条,颜色很特别,呈玫瑰色。若没有这种药,我就被派去向同村老师要点红墨水,要一回,够使好几年。

晚上,还有个隆重的仪式。

把炕桌搬出去,放在院子当中,摆两摞馒头,点炷香。再抱捆柴火,起初是谷草,后来没人种谷子,变成苞米秆子,火光熊熊,照亮一张张兴奋而模糊的脸。放两个双响子,或者一挂鞭,我爷爷和我奶奶在桌前跪下,认认真真地作揖,磕头,拜了又拜,念叨着那几句永远不变的话:祖宗都回来过年吧,保佑大人孩子都旺旺相相的。小时候,觉得这很好玩,在一边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三十儿晚上最怕停电。常常坐在黑白电视机前看春晚,“呼”地就没电了。一片漆黑中,我跑出去,向远处屯子张望,如果还有亮的地方,就更加懊恼。

有时,不知过了多久电忽然来了,黑暗中两百度灯泡儿“唰”地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我叫喊着,从炕上一跃而起。有时,等着等着就睡着了,睁开眼,已是大年初一。

如今过年,生活越过越好。我们早已住进楼房,三十儿晚上,所有灯都打开,所有房间都一片雪白。就连窗户上也挂起连绵成串的闪灯,缀着星星和雪花,晶莹剔透,到了晚上,五彩斑斓,一闪一闪的,引得我家那三只猫驻足仰望。


关于我们|广告服务|联系我们|COPYRIGHT版权所有 : 吉林日报

ICP备案号:吉ICP备18006035号 网络经营许可证 : 吉B-2-4-20100020

地址:吉林省长春市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火炬路1518号 违法和不良信息举报:0431-8861522 爆料电话 : 0431-886019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