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漠梨花烂漫，纷纷柳絮飞雪。

——题记

记忆中，乡间的小巷还不是如今的水泥路，每每下雨便会形成洼地，偶尔还可以瞥见小青蛙从一个洼坑迅速跳到另一个洼坑。雨后，乡野的风中总是夹杂着草木和泥土的清香，那时，奶奶总会牵着我的手，在道旁稍高的土垛上行走，她在前面，我跟在后面。

爷爷总是在这时忙碌起来，因为我们居住的茅草屋容易渗水，爷爷需要爬上屋顶，用扫帚将残留的雨水扫干净，以至于每次我和奶奶漫步的时候，回头总是会望见爷爷在阳光下劳作。有时我和奶奶会遇见邻居家的哥哥，哥哥大我两岁，不怎么爱说话，每次都是我喋喋不休地同他讲父母在城中的故事，一边讲，一边还会在微潮的土地上画各种奇怪的图案。直到爷爷在屋顶高呼回家吃饭，我才停止我的精彩演讲，牵着奶奶的手，沿着来时的路。只不过，我在前面，她走在后面。

院子的东南角有一棵梨树，听奶奶说这棵树已经有几十余年了，是爷爷年轻时送给奶奶的礼物。每年暮春，它都会如期盛开，春风轻拂纤细的枝条，悠然飘落一地白色的花瓣。小时不知梨花，只觉像是冬日纷飞的雪花。我总是缠着奶奶，让她轻轻摇晃，散落更多的“雪花”。我坐在树下，沐浴在花瓣中，听奶奶娓娓道来梨树的故事。

后来呀，奶奶告诉我，那是梨花，不过我还是更喜欢“雪花”。奶奶的文化水平不高，但是她总是会吟诵关于梨花的诗词，印象最深的是方回的《梨花》——“仙姿白雪帔青霞，月淡春浓意不邪。天上嫦娥人未识，料应清雅似梨花。”每每这时，奶奶就会和我讲嫦娥和后羿的爱情故事，爷爷若在旁，定会打趣年轻时的奶奶貌比嫦娥，而他自己则是后羿，我呢，则是嫦娥怀中的玉兔。奶奶总会不耐烦地催促爷爷快去耕作，但眼中难掩笑意。

七岁那年，父母将我接回城中。初见城市的繁华令我应接不暇，也缓释了辞别故土的伤感。这里没有大大小小的洼地，取而代之的是纵横交错、干净平坦的柏油路；道路两旁是挺拔青翠的松树，或是秀颀婀娜的柳树。暮春时分，城中仍然可见漫天飘落的白色“雪花”，不过，人们似乎不太喜欢这种“雪花”。我只知道，那不是我童年时的“雪花”，但我想大家大抵会喜欢故乡的“雪花”吧。

坠兔收光，水流花落。又是一年的暮春，我和父母回到久违的故土。眺望远方，映入眼帘的是通衢广陌的水泥路和错落有致的青砖瓦房。转过熟悉的巷口，我看到爷爷在不远处向我们挥手，他的背脊更弯了，不过依然行动有力。进入院内，奶奶在菜圃旁择菜，不同于印象中的奶奶，她的两鬓均已斑白。看到我们的那一刹，奶奶眼中皆是欣喜与感动。

暖风轻柔，几片花瓣飘至眼前，细嗅风中夹杂着的味道，那是梨花的芳香。我抬头望向院中的东南角，只见梨树随风轻摇，散落一地花瓣，记忆中的“雪花”在此刻再次绽放，那不是城中的“雪花”，是落在童年回忆中的，永不凋零的“雪花”。

檐下雨落，又觉暮春，时光向晚，梨树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