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最美,是四月天。此时,春分已过,春阳渐暖。风,自东南而来,裹挟着春天的气息,轻轻柔柔地抚摸着山川、江河、原野,宛如魔笛轻灵、跳跃的旋律,缓缓地弥漫大地……
地平线上,长白山余脉——靖宇境内的龙岗山脉,依然莽莽苍苍。春天的大剧即将上演,而属于这个春天的苍翠之色,却像个顽皮的孩子,在静悄悄地藏匿了一个冬天之后,躲在幕后不肯轻易露头。这里的春天,相比江南来说,总是姗姗来迟。
春雨,没有跟上春天的节奏。在漫长的盼望和等待中,一天天,延宕了春天的序章。即使,春雨落下,也常常邀约着春雪一起现身。雨,下着下着,摇身一变幻化成雪。一场场纷纷扬扬的“雨加雪”,让这里的春天又平添了几分微凉。
时下,大江南北早已热热闹闹地进入了绿意盎然、五彩斑斓的世界。
乍暖还寒之时,春寒料峭之际,松花江畔,泉城靖宇,春天的脚步轻盈、和缓。似乎所有的植物,依然在苏醒和等待之中,似乎所有的候鸟,依然在集结和休憩之中。
莫急,杜鹃花已在路上!
世间万物皆有灵性,杜鹃花更是如此。
清明之后,接连降下两三场春雨。大地迅疾回暖,杨柳新绿滴翠,山川大地焕发出勃勃生机。杜鹃花的出场,选在群山初染翠绿的时候。
春光明媚,云淡风轻。就在这样的一个晨曦里,一大早,杜鹃花伸直了腰身,手牵着手,一下子就浩浩荡荡地“集体”亮了相。陡然间,惊艳了万水千山。真是应验了那一句古诗:杜鹃也报春消息,先放东风一树花。
这个小精灵啊,视觉何其清明,听觉何其聪慧,嗅觉何其敏锐呦!难道是春信子,给这小精灵透露了春天的消息了吗?
也许,杜鹃花就是这样的性情呢。喜欢春光,就拥抱春光;喜欢春风,就拥抱春风;喜欢春天,就给这个春天添一抹靓丽的春色!
有一种幸福,叫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而此刻,我深深地以为,有一种春光,叫杜鹃花开;有一种美妙,叫一见倾心。没错,春光美妙,杜鹃花开,一见倾心!
无论是远远眺望还是细细端详,她都美得不可方物,能不一见倾心吗?
远远眺望,目之所及,灿若云霞。大江畔,山之巅,崖壁上,山涧边,小溪旁,朵朵杜鹃花开得恣意、惬意。粉红的淡雅、紫红的热烈、火红的耀眼,别样韵味挂满枝头。一朵挤着一朵,一枝挨着一枝,一树靠着一树,一丛连着一丛。一朵朵,一枝枝,一树树,一丛丛,染红了山坡,染红了山谷,染红了山峦。
杜鹃花,也称映山红、满山红、山石榴等,花开时节,恰如千万朵小火苗,聚拢在一起,又似舞动的红绸,把连绵起伏的群山都映照得红艳艳、红彤彤。群山之巅,和着春风的节拍,杜鹃花涌起一波又一波的浪花,摇曳成无边无际的花海。
烂漫的花海,红色的海洋,漫山遍野,大地芬芳。花海之下,大江浩荡,烟波浩渺,一望无际。
就这样,杜鹃花以她优雅的姿容为大地母亲,绘就了一幅绚丽多彩的春之画卷。如此看,映山红、满山红这些名字还果真名不虚传了。
细细端详,如品香茗,甘之如饴。她的美,是精致的美,雅致的美,独具韵味的美;自然,是一瞬间便能锁住你的双眸,让你的视线不肯移开的“美”。和梅花一样,每一朵杜鹃花都是五片花瓣,但不同的是,杜鹃花每一片花瓣都是椭圆形的,前端略长,略尖,花瓣极薄,薄如轻纱,看上去有些透明,颜色也比梅花更娇嫩一些。花瓣中夹着点点散开的,闪着亮光的暗红色、暗紫色或者黑褐色花斑,整体围成一个小喇叭的形状,十分像浓缩了的野百合花,或可称她“微缩版的小百合”。“小百合”中心有细如发丝的花蕊,和花瓣的颜色大致相同。一根根花蕊像极蝴蝶的触角,在风的律动里,更显娇羞和可爱。
杜鹃花,是先开花后散叶。这边花儿开着开着,那边翠绿翠绿的小叶子,探头探脑地就冒出来了,看上去每一片都像是护着花儿的小卫兵。“护花使者”都身披深绿色的戎装,那又是一种美了。
目不暇接,美不胜收,这是每一个赏花人的共同感受,当然,我也感同身受。
最撼人心魄的,要属杜鹃花的“红”,不夸张地说,可以用美妙、玄妙来形容。那是一种别致的红,是赏心悦目的红,是超凡脱俗和卓尔不群的红。相传,古有杜鹃鸟,日夜哀鸣而啼血,染红了漫山的花朵,因而得其名。所以说,那种红,是只看一眼,就千年万年都留在记忆里的“红”。史上,很多文人雅士作诗以歌咏。宋代成彦雄在《杜鹃花》一诗中这样描述:“杜鹃花与鸟,怨艳两何赊。疑是口中血,滴成枝上花。”也许真如传说的那样,是杜鹃啼血染红的吧?
跨越山海,只为了奔赴一场与泉城靖宇杜鹃花的美丽邂逅和浪漫约会。越来越多的人,喜欢上了松花江畔的杜鹃花。山上山下,来自天南地北的赏花者络绎不绝,赏山赏水赏风景。这个春天,松花江畔,泉城靖宇,确是赏花的绝佳选择。
在杜鹃花的装点下,山是无限的壮观和壮美,水是无限的风情和柔情。与山水亲密拥抱,与杜鹃花亲密接触,在自由自在的呼吸里,都是大自然的清新和爽快,怎能不叫人心旷神怡?终于明白,为什么每到杜鹃花开的时节,越来越多的人喜欢来这里了。这样的好地方,谁会不向往,谁会不着迷呢?
“咔嚓”“咔嚓”,在杜鹃花娇羞的红脸蛋儿边合个影,心里的那个美呦,都荡漾在脸上了。“咔嚓”“咔嚓”,把镜头拉近、聚焦,一花一世界嘛,就聚焦一朵花,给这个“花中西施”来一个特写。各种相机犹如长枪短炮疯狂拍摄……其实,我也早已按捺不住迫切的心情,愉快的周末,约上三五好友,也来一场美丽的奔赴吧。心里这样想,同时,也做行动派。尽管,这些景致就在我的家乡,就在我的身边。年年,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年年!
一切缘于迷恋。迷恋什么呢?迷恋她的清丽吗?或者,迷恋她的壮丽吗?
杜鹃花,既是清丽的,也是壮丽的。清丽,堪比勾勒于时空幻境中的纤纤女子;壮丽,堪称泼彩于天地山水间的灿灿云霞。
说起她的清丽,你会自然而然地把她比作少女,是含情脉脉的少女,清新淡雅,清净如水。古人歌咏杜鹃花时也会联想到佳人,是佳人如花,还是花如佳人呢?两者,或许兼而有之吧。唐代杜牧在《山石榴》一诗中这样描写:“似火山榴映小山,繁中能薄艳中闲。一朵佳人玉钗上,只疑烧却翠人鬟。”唐代施肩吾在《杜鹃花词》一诗中,直接把杜鹃花与佳人相比:“杜鹃花时夭艳然,所恨帝城人不识。丁宁莫遣春风吹,留与佳人比颜色。”
说起她的壮丽,你会自然而然地把她比作云霞。是辽远壮阔的云霞,气势磅礴,蔚为壮观。本是一幅水墨山水,迅疾地被杜鹃花开涂抹成万山红遍的大写意了。一刹那,真是千里也妩媚,万里也妖娆。不壮阔吗?描摹和歌咏她的壮丽,似乎也是古人的雅兴了。宋代释择璘在其《咏杜鹃花》一诗中感叹:“断崖几树深如血,照水晴花暖欲然。”把杜鹃花盛放带来的壮美,写得尤为生动形象。
杜鹃花,并非扎根于沃土之中,恰恰相反,她是扎根于贫瘠之地、苦寒之地。很多人对此或许并不十分了解。的确,北国的杜鹃花,大多开在大山的崖壁上。崖壁之上,密布着褐色的石头,石头挨着石头,会有很多缝隙。正是在石头的缝隙间,杜鹃花选择把根深深地扎在这里。根系扎进石缝,又沿着石缝弯弯曲曲地盘根错节,以超乎寻常的毅力依偎在大地之上,凌霜傲雪,坚韧不拔。
眼前的杜鹃花,让我的思绪飘回到久远。九十多年前,在东北几乎陷入最黑暗、最艰难的时刻,东北抗联战士与日本侵略者进行了惊心动魄、艰苦卓绝的殊死较量。在那个硝烟弥漫的战争年代,抗联战士在缺衣少食、异常困苦的环境下,冒着严寒,伏冰卧雪,顽强斗争,以血肉之躯筑起抗击日寇侵略的钢铁长城。无数抗联志士用鲜血和生命书写了无愧于祖国、无愧于时代的英雄赞歌。
靖宇,这个东北抗日联军的诞生地,这块无数抗联战士抛头颅、洒热血的红色土地,杜鹃花开得更是枝繁叶茂。或许,这里的杜鹃花更有灵性;或许,她们从来都不曾忘记那段峥嵘的岁月,以此来纪念当年长眠在这片土地上的英灵!
而今,身处和平年代的我们,面对未来,依旧征途漫漫,道阻且长。只有在坚韧不拔的奋斗中书写人生,才能如那漫山遍野灼灼盛放的杜鹃花一样,不负时代,不负韶华。 (图片为娄德明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