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长白山脉里的风还多少有些料峭。我便迫不及待地回到大通沟，沿着新修的平坦乡道，驱车扎进故乡的村庄里。过了石桥，一株生长了几十年的“拧劲子”在风里轻轻晃动，像是在欢迎远方的游子回归山里。
村里，雪还没有完全融化，一条条小水流冲刷出的冰沟都挺深，小河边还能看见一层薄薄的冰碴儿。水最能感知时节的心情，欢快地从山谷里流出，蜿蜒曲折，丝丝缕缕地汇聚成小溪，向着远方的江河流去。暖阳，就照在老乡的家门口，小猫慵懒地在杖子边伸着懒腰。不知是谁家的几只土狗，远远地跑了过来，朝我不停地吠叫，好像告诉这是它们的地盘儿……
顺着进村的路往上走，就可以走进山里。每年的春秋两季，我常回到山里溜达。碰到去清理池塘的老哥，边走边聊。他告诉我这几年山里林子逐渐密实起来，动物也逐渐多了，经常有鹿、狍子、狗熊、野猪到池塘边喝水。听到他的话儿，我往山里走时就留意地看了看，空旷的薄雪地上还真有横着或斜着的一串串、长长的印记，我从小在山里长大，知道这是兽有兽道。
阳光漫洒在林子里，山里的豆辣子、飞龙儿和一些不知名的鸟儿，不时地会站在树上叫几声。多年前，这里离矿井较近，村子里人也不少，曾经是生产队开荒的地方，也是矿井取坑木的地方。现在当年的撂荒地、梯田已经被厚厚的落叶松针覆盖了。沿着山间的小路往山上走，冰雪融化的空山水，顺着山往下涓涓地汇聚流淌，山路很泥泞，有着厚厚的腐殖土。登到半山回望，远处层峦起伏的针、阔叶林带，在风的催促下，发出低沉的唰唰声，像是一首愉快的歌儿。花栗鼠和松鼠已经开始在林间活动，并不时地在树上瞅瞅我。我想在半山坡歇歇脚，却看见树下有些干草、树叶的半圆形露土的地方，昨晚肯定是有野猪群在这过夜了。想着想着眼前仿佛浮现出有着獠牙横冲直撞的大野猪，渐渐地觉得背后有些泛凉，顺着原路又折返回山下。此时冰雪正融，林木透着飒飒的身姿，山里的风多少还有些凉意。
春光催人，冰雪渐融，转眼就到了四月的中下旬。长白山区的暖阳也渐渐升腾，从微信圈里看到村里的人已经开始备耕了。周末驱车往山里走，看到路边的山野间不时地有三三两两的车停着。三五成群的人们，穿着艳丽的衣服，拎着小筐在尚未整理的田间地头挖婆婆丁、小根菜、荠菜。有的晒着太阳，有的拿起手机拍着春野里的景色。通沟河支流的小河边毛毛狗都挂上了枝头，山间阳坡的阔叶林也都萌生出了黄绿或毛绒的枝芽。再往山里走，一条条小河流儿充盈着水的律动，欢快流淌。安静地在小河边坐下，就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透着清澈脆生的音符，让人赏心悦目。
路过山脚下的池塘，冰雪尽融。碧绿的池塘里小鱼成群地浮上水面，享受暖阳的照拂。林木倒映在池塘里，和成群的小鱼交映在一处，构成了一幅难以描述的春日美景。春阳渐高，池塘里发情的林蛙纷纷跃上水草或池塘边，成群发出鸣叫声，在空旷的山谷里传出很远，和风声、鸟鸣构成了一曲独特的林间乐章……
独自走在上山的小路上，又碰到了上次遇见的老哥在清林。他告诉我说，不要走上次进山的路，往左前方一直走也能到山顶。再有半个月，山上青石砬子上的映山红就会盛开，成片紫红色的山花和砬子辉映着，可漂亮了。我有些踌躇了，是等半个月再来，还是直接登顶呢？我说既然来了，就走走看吧。他说，好，一会他也往山上走。
沿着山路向上走，周边的林木比较整齐，应该是退耕还林栽植的人工林，有落叶松和白桦。攀登到半山坡，林子逐渐密了起来，阔叶林和落叶松交织着，还有些藤系植物，路边的小野花时不时地冒出三三两两。接着往山上走，就开始有了厚厚的落叶，在阳光的照射下，一簇簇黄色的小山花，开始小片地冒了出来。再往上走，在一片向阳的斜坡上，猪芽花，还有不知名的成串的紫色野花在白桦林底铺陈开来。山间的鸟开始多了起来，不停地在枝头鸣叫。攀登了一段陡坡后，隐隐约约地透过树林，仿佛能看见青石砬子，就来到了一片缓和的平坡。红松、柞树和山核桃树构成了一道林带，穿过去让人眼前一亮，黄色山野花成片地绽放，紫色的猪芽花吐露着娇艳的花蕊，乳白色的野菊花向阳而生，如同一片片花毯铺在林间。
这时，阳光正暖。久违了的戴胜鸟在山林里穿梭飞翔，不时地停在树上整理着羽毛。砬子周边落叶很厚，周围很大的一片林底植被像是被人翻过一样，这是野猪群在寻找植物的果实和根茎留下的印记。林间的鸟儿也多了起来，飞来飞去像是在筑巢。前方的不远处几座青色的石头砬子矗立在山梁上，看着距离较近，可走过去还是挺远。终于走到约有几人高的青石砬子脚下，看到砬子上长着类似雪花瓣似的青色苔藓。几座砬子斜横着分布在山梁，周边都是硬杂木林子。我在那看了一会儿，然后顺着岩石的裂隙向制高点攀爬，胳膊粗的圆枣子藤环绕在陡峭的崖壁上，费了不少劲儿终于攀爬到了岩顶。厚厚的落叶静静地躺在那里，岩石上印刻着雨雪的洗礼，长满青苔的岩壁和裂缝间长出的树木仿佛在昭示着生命的顽强。站在蔚蓝的天空下，从青石岩顶向远处眺望，一座座山层峦悠远，风吹山林的低啸，伴着微拂吐绿的枝头，像是在招手欢迎春天的到来。
此刻，沉浸在山林间闭上双眼，让自由的风牵引心灵，带你去感受远方的一座座山、一道道梁，一条条小溪、河流的低吟，听它们倾唱着草木蔓发春山可望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