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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版:故事人生

三 姐

□孔帆升

三姐一家家大口阔,嫁出去好多年,很少回娘家,来了也是住不得一天,便火急火燎地往回赶。我晓得姐对父母是有意见的,不要她参加工作,把机会让给别人不说,还做主把她嫁出去。父母病重的那段时间,她来往老家稠密些,却也只是住个两天——没日没夜帮着洗晒收,自己帮父母打针,把这边搞出个头绪了,就含泪与父母告辞。我有时自私地在心里怪她,怎么老是考虑自己那个家,却不多抽时间陪陪父母?在我未参加工作、父母又无力下田地的那些年,姐见我身单力薄,满是痛苦的表情,便叫姐夫不时地过来帮忙。可以说,那时的农活都是靠姐夫和亲戚们扛过来的。

平素没事时,姐好像与我没关系似的,从不与我联系。我调到城里工作后,我们就一年难得见一回面。姐的孩子都大了,陆续离开了家。后来,她与姐夫俩也出来打工了。姐夫去了武汉,姐在县城找了个小旅馆搞内勤。对于这份工作,她很是知足和卖力。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拖地抹桌做饭,还为打麻将的客人倒茶水代买香烟,她一点儿也不烦。我去看她时,老板娘正跷着二郎腿看电视,老板娘说:“自从聘到你姐,我就轻松了,才做起了真正的老板娘。”姐感谢老板娘的知遇之情,不时请人回家捎来橘子、板栗、菜豆等时令特产送给老板娘。我劝她不必这样投入,她说干就干好。

姐进城半年,因为旅馆一楼潮湿,便住进了我家。那时我家居室狭小,每天晚上,她睡在沙发上,妻子园老师多次请她去床上睡,她就是不肯,生怕打搅了我们的生活。每天清晨,她起得很早,轻轻地打扫卫生,细心地把地拖好后就悄然出门。

有一回,我听说姐要回家,便说我刚好下乡可带她一段路。她激动得一夜没睡,早上五点多就醒了,园老师嗔怪她不安心休息,她说:“我就是这性格,心里有点事儿就兜着,怕睡过了头。”我本是想让她免遭坐班车的劳苦,没想到,反倒耽误了她一晚上的休息。通常都是这样的,我替姐考虑一点点,她却放在心里想得很多很多。

姐若不是有难事,从不张口要我帮忙。有一次,姐对我说起她大儿子与儿媳妇吵架,有一个月不说话了,说着说着就流泪了。我因为心情差,很不耐烦,便打断她的话,责怪她不该操这心。她只是轻声说:“你这脾气怎么这么坏。”就坐在沙发里,不再说话。过了两天,她又问我去说外甥没有。我说:“没有。你自己儿子自己管,你有几个孩子,一个一个管,你管得了?”她见我黑着脸,黯然神伤,也不啰唆了,带了门便出去。我只好很不情愿地叫来外甥,提醒了几句。几天后,她大概是意识到了儿子的变化,每次进门都舒眉了许多,常常与园老师唠到深夜。我便又烦,要她们小点儿声,别这样影响人。两个女人居然自此说话声音就小了,每晚九点,我的鼾声便准时淹没在了那温馨的拉家常里。

当我有一点儿不适,脸色有些难看,不想吃饭时,姐都显出母亲般的嘘寒问暖,那情形让人想到郎中有割补之心,又不免生出几分烦来。历来,我不习惯别人婆婆妈妈,也没养成细微体贴他人的习惯。她是菩萨心肠,我是铁石之心。菩萨心肠是不图回报的,我对这个“菩萨”回报的通常是冷淡与厌烦。

有一天,难得坐在沙发上与姐一起看电视,我终于张开了紧闭的嘴,实实地问姐:“我这么冷淡对你,你怎么不对我厌恶?”姐笑着说:“你可别嫌姐没文化,看到你,我心里暖暖的,你安安静静的让人安心。”

我常常下乡就顺路去看姐,姐每次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每次都好一阵忙乱,点燃灶火,去楼上取腊肉,下河剖鱼,到菜园摘南瓜,脚不住手不停,如同打仗。在我们品味绿色环保饭食时,她一个人躬着个腰剪着橘子,摘着板栗,拣着土鸡蛋,并把它们分装成一个个袋子,让来者每人一份。我知道,想推却也是枉然,就顺从了,这样她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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