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蜿蜒,群山起伏,仿佛每个人都刚刚从盛夏的繁华里走来,怀揣着秋天捎来的书信,走到秋天的宫殿中去。
山路总在峰回路转处,看似无路可走了,走过去却是山门大开,目力所及尽是丰收的大地。
十月是好时节,满眼都是秋的气韵,耳边尽是秋的声响。赏景,最好莫过于登山。我们要去的这座山,是位于桦甸市与永吉县交界处的肇大鸡山。十月的肇大鸡山,经秋霜点染,正满山绚烂。小时候常听大人们讲,说是乾隆皇帝东巡时曾在山下的老营盘驻扎,妃嫔们还用过这里的山泉水盥洗。次日清晨,听闻山上鸡鸣,乾隆皇帝赐名此山为“肇大鸡”。
娘娘盆的水依然清澈,照见天上的流云和纷落的树叶。将池底一眼望穿,似乎还隐约可见在池边濯面的年轻妃嫔。
越往山的深处走色彩越浓,树叶红的如红丝巾,黄的则灿若繁星。只是乾隆皇帝未能登临此山,更没看到这里的秋景。历史悄然嬗变,距离如此切近,只隔着一片秋天的落叶,而这片落叶之后的景象,却是多少人的望眼欲穿。
乾隆皇帝的车辇尚未走远,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已开始走向衰微,直至覆灭。“九一八”事变到日本帝国主义无条件投降,从辉发河、松花江畔到长白山麓,东北抗联将领和他们的抗联队伍,长期战斗在桦甸。他们以深山密营为根据地,一次次向驻桦甸伪军和日伪“讨伐队”发起攻击。山下的百姓为山上的队伍冒死运送粮草、传递消息。
站在肇大鸡山顶,一览众山,就知道抗联战士们为什么选择桦甸为密营地与战场。因为有密匝匝的山林和崎岖的道路做掩护。但同时,这也预示着更加艰苦卓绝的抗战历程,预示着更多的流血和牺牲。浴血抗战十四年,最终取得胜利。那一日,人们都听到了一声鸡啼,响彻云霄。
肇大鸡山的十月,每片落叶都点染了光泽,印刻着故事。满眼的绚丽,却说不出漂亮这个词,最终想到的是壮丽。站在山顶俯瞰无尽的田野,田野里正飘来成熟的果香、稻香,却说不出好香这个词,最终想到的是甘醇。走在红叶夹道的小路上,很容易让人想起故人,想到青春、生命。
山路两旁的小草缀满了籽粒,沉甸甸的,它们大概也不想辜负时光的托付。
在这七十多年中,肇大鸡山下的窝棚变成楼房,从前泥泞的道路铺满平整坚实的沥青。连片的湖泊,镶嵌在金黄的玉米地之间,如同璞玉。轻风吹动着玉米的叶子,哗哗啦啦,玉米棒已经绽开,露出半边小脸。
走出玉米田,就是一望无垠的稻田,金色的浪涛在眼前、身后翻涌。戴着头巾、草帽的人们在田间出没,远远的、静静的,就像在画中。他们躬着上身如同一枝稻穗、一把镰刀。他们在天刚蒙蒙亮时就来到田里,是谁叫醒了他们?一定是鸡啼,肇大鸡山上的雄鸡鼓动翅膀,发出响彻古今的啼鸣,震落满山的秋叶,摇动满眼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