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小学坐落在城乡接合部,只有几十个学生,且人数一年比一年少。李老师是这里的语文老师,五十岁出头,两鬓斑白。
今年他又送走一届毕业生。以为暑假可以放松放松,但他的手机还是经常“嗡嗡”地响,一边响,一边振动。有的家长打听,孩子开学去哪个初中上学。有的留守儿童不听话,长辈管不了,也向他求助……他总是一口一个“您”地答复着,不厌其烦,有求必应。
所有同事都住高楼大厦,只有他还蜗居平房。春天翻地种园子,冬天扒灰生炉子,过着几十年以前的日子。家里没啥摆设,只有两张床,几把椅子,和墙壁书架上的百十本书。桌上摆着《辞海》,床头放着《阅微草堂笔记》,闲时翻翻,看困了就睡。
女儿3岁那年,妻子患了癌症,走了。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噩梦中走出来。几年前女儿考上大学,老母亲也走了,家里只剩他一个人空荡荡的。
一日三餐,一顿不落,而且准时。早晨喝豆浆,自己打,晚上泡把黄豆,放十几个红枣,不加糖。冬天扔把花生,花生润肺化痰。夏天加把绿豆,绿豆清热去火。
李老师每晚8点前必关机睡觉,雷打不动。4点多起床,出去跑10公里,跑得很慢,从不和别人比速度,从不参加马拉松。
学生7点半到校,他提前半小时。领学生清扫校园,看自习,找学生谈话。一年四季都骑自行车,整个学校只有两辆自行车,一辆是打更的,一辆是李老师的。到十几里外学校监考也骑自行车,学校雇车也不坐。有人说,你咋这么隔路呢?
在许多人眼里,李老师就是怪人。少与人来往,从不和同事三五成群出去吃喝,从不随礼,校长家有红白喜事也不随。
学校聚餐,有人端着酒杯问李老师,你烟不抽、酒不喝、麻将不打、扑克不摸,活着还有啥意思?他嘿嘿一笑,那也得活着啊。
李老师最享受的就是站在课堂上,他说,孩子的眼睛最纯净,孩子的心胸最宽广,孩子的世界最天真。
他的教学进度最慢,一篇课文其他老师讲两课时,他得讲三课时。人家讲三课时,他得讲四课时。他总是比别人慢半拍。
他的课堂总能听见读书声。不像有的语文课静悄悄的,只有老师一个人说。学课文前,他让学生查字典,不认识的字标上拼音,不明白的词写上意思。每个学生书包都装本《新华字典》。
李老师课文讲得很少,大部分时间都留给学生读。读课文的方法很多,默读,领读,轮读,一个人读,男女生合读,齐读……全班读起来,声震屋瓦。有的同事嫌烦,就把门关上。有人说尽整没用的,浪费时间,还不如让学生多抄几遍词语,多写几首古诗。
李老师固执地认为,一篇课文学生读通了,能读出节奏,读出感情,也就懂了。低年级孩子不知道啥叫节奏,他说,节奏就是轻重缓急。学生慢慢学会了重音,明白了抑扬顿挫。
最有意思的是轮读。读失误的就坐下,下一个接着读。有的学生一张嘴就错,不是读错字音,就是读错句,要么重复,大家就笑。读得时间长的,大家鼓掌。有些同学就暗自较劲,回家先把课文读熟,课堂比着谁读得长。李老师的语文课没有不张嘴的学生,只要有来听课的,校长就往李老师班级领。
李老师很少要求学生做题,课后班学生都带课外书,在课堂上看。李老师教他们在书上做批注,几周时间看同一本书,看完开读书会,学生讨论起来比做题来劲儿。
学生开始不理解,后来就懂了。小学毕业全县统考,李老师班级平均分拿过第一。
学生流水般从他的世界经过。李老师说,最让他自豪的就是给学生编过一本书。那是学现代诗歌时,孩子们进行的仿写。学生从来没写过诗,但说的都是真话,比有些诗人还诚恳。
他给这本书起了名字,就叫《心有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