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是位于吉林省中东部的一个小县城,虽然没有大城市的繁华,却有着自己独特的魅力。在这里,有一种特别的美食——热面,令很多享受过这种美味的人念念不忘。
热面,其实就是冷面热汤,是朝鲜族冷面的改良版——细细的面条,热气腾腾的面汤,吃的时候,通常会添加一个或者两个茶叶蛋,将蛋黄用勺子碾碎,混合在热汤里。如果你爱吃辣,可以向热面中添加半勺辣椒油或干辣椒面,最好再倒入几滴米醋。然后,用筷子轻轻挑起一小绺,送入口中,鲜香浓郁的快感顿时涌上心头,美好的滋味在舌尖流转。
无从考究冷面为什么会以这种热汤的形式产生。大约在30年前,第一家热面馆,悄然出现在县城中心市场的大门旁。门面不大,每天食客络绎不绝,热面成了让人忍不住想再来一次的美食,好吃到让人沉迷。由于太过可口,有传言说店家在熬制热汤的时候,向里面加了罂粟壳提鲜,有好事者将这家店举报到相关部门。最终,经过抽检,证实此事子虚乌有。
当时,一碗热面售价1.5元,茶叶蛋5角钱一个,一碟拌菜1—2元钱。尽管价格很便宜,但在那个年代,我们不可能经常去吃,只有在节假日或者特别的日子,才去放肆地吃一碗。
参加工作后,实现经济自由的我,经常和同事光顾热面馆。常常,中午时分,我和几位同事组团去吃热面。热面馆的环境很简陋——铺着塑料布的长条桌子、塑料凳子。即便如此简单,依然难以抵挡我们去吃热面的热情。
后来,由于工作调转,我到毗邻县城十几公里的一个城市工作,但热面依然时时牵动着我的味蕾。
有一年春天,我和几位朋友相约,一起回去吃热面。那天,天气阴沉沉的,但想到马上就能吃到热乎乎的热面了,心情竟然明媚起来。其中一位朋友先到热面馆,占座、点面、点菜,因为热面馆经常出现吃面排队的现象,先到的人必须要占好位子。席间,几位朋友回忆往事,尤其是忆起当年结伴吃热面的情形……在回忆中,我和朋友风卷残云般将几碗热面吃光,连热汤也喝尽,那阵势,仿佛多少年没有吃过可口的饭菜,而且直呼:“还是当年的味道!走遍万水千山,吃过珍馐美味,还是家乡的热面最好!”
而我,自从到城里工作,便不止一次向现在的同事、媒体同行推荐热面。
有一次,我绘声绘色地向媒体同行描述热面如何可口、如何让吃过的人难忘。几位媒体同行满腹狐疑:“至于这么好吗?”
“确实好吃,令人垂涎,别的地方没有!只有在无可复制的小县城,才成就了这种独一无二的美食。”我说。
在我的强烈推介下,几位媒体同行终于按捺不住“吃货”的心,跟随我驱车前往县城。那天,在一家热面馆,每个人一碗热面,外加一个茶叶蛋,还点了几盘拌菜、几碟炒菜。可是,同行们几乎是在看着我吃得热血沸腾。
“没有你描述的好吃。”
“口味一般。”
听着大家的议论,我有点忿忿:“怎么不好吃啦?全县人民一致认为,这热面是最好吃的!”我据理力争。
不久,我跟几位作家朋友提及了热面的事情,告诉他们热面的好吃程度胜过饕餮大餐。几位作家朋友不相信,于是,一天中午,我们驱车20多分钟,终于落座在县城的一家热面馆里。
依然是加蛋热面、拌菜和炒菜。可是,整个用餐过程,作家朋友几乎就是在看着我吃得津津有味。
“你们怎么不吃呀?”我问。
一位作家朋友说:“不是打击你,这热面的口感很一般。”
听了她的话,我有点受伤,急忙争辩:“那是你们山珍海味吃多了,所以觉得这热面普通……”
还有一次,闺蜜要请我吃饭,问我最想吃什么?我脱口而出:“世间美食,莫过于一碗家乡的热面。”
闺蜜忽然来了精神:“你总说热面好吃,今天,咱们就去满足心愿。”于是,我们驾车前往。不一会,我们俩便出现在县城的一家热面馆里。当散发着袅袅鲜香气息的热面端上桌,当我大快朵颐地吃着面条,闺蜜却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我忍不住对闺蜜说:“这热面必须趁热吃,凉了就吃不出鲜美味道了!”
闺蜜说:“我吃过很多种面,比如延吉冷面、武汉热干面、山西刀削面、兰州拉面、重庆小面、意大利面、乌冬面……都是有名的面,这热面算是什么派系呢?”
我说:“起码属于东北美食系。只要好吃,何必在意什么派系?你没听说吗?最称心的美食,只会在民间,在一个遍寻不着的处所,在最市井的街巷里,往往藏着人间最好的美味。”
闺蜜看着我,忽然感慨地说:“你吃的其实不是热面,而是一种情怀。”
或许吧。从年轻时到现在,很多年过去了,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收入的增加,热面的价格增长到了10元钱一碗,留在记忆中的味道,却始终没有改变。
据说,人在小时候,有些食物温暖了胃,胃便会记得那个味道,味蕾便会恋上那个美食。美食给一个人带来的,不仅仅是味蕾的满足,还是一种情怀,一段回忆,一片乡愁,一种人生。
闺蜜也好,媒体同行也罢,由于不是家乡人,很难体会到我对家乡热面的喜爱。这些年,我吃过很多美食,家乡的热面却时时萦绕在我的心里。这种鲜美的味道,已经在漫长的时光和对家乡的怀念以及年轻时的回味中,融为一体,才下舌尖,又上心间。让人分不清,哪一个是滋味,哪一个是情怀。
有人说,美食和人生,不分家,品尝美食犹如品味人生,享用家乡的热面亦如此。作为在这个小县城生活过的人,不论走多远,不论离开多久,都会挂念那里。
当热面散发着鲜香气息,出现在面前时,终会恍然,什么叫烟火人间风味长存。
算起来,又有好长时间没有吃到那一碗热气腾腾的热面了。午夜梦回,忽然又想起了这种美食。找时间,真得回去一趟,毕竟,生活不只诗和远方,还有家乡的热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