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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版:好作品

听 松

□张 藩

小时候,学过童谣:长白山有三宝,人参、貂皮、鹿茸角;长白山有三江,松花江、鸭绿江、图们江;长白山有三松,美人松、红松、落叶松。根植童年记忆深处的当属美人松。那时,我天真地把美人松当作风情万种的佳丽,在我的童年乃至上中学,心里无数次模拟了美人松的形象,甚至连做梦都与美人松脱不开干系。花前月下,蜂拥蝶舞,用弗洛伊德《梦的解析》应该是童年力比多。我不止一次登上长白山,每一次都幸运地见到了天池的真容,在山上赏过日出看过日落,亲身体验“千年积雪万年松,直上人间第一峰”的大自然况味!

冬日的二道白河,仿佛是一个仙境般的世界。白雪皑皑,群山环抱,云雾缭绕;那一抹挺拔的绿色,似一位伫立在天地间妩媚的女神,熠熠生辉,她就是美人松,学名长白松。她以笔直的身姿,稳重的气质,吸引着无数远方游人、旅行家、植物学家探求的目光。

美人松是松科松属、常绿乔木,树皮金黄,树高可达30米以上,胸径可达40厘米,树冠伞形,生长在海拔650—1600米的山地,是长白山最具代表性的生态树种之一,中国独有、世界无二,珍贵稀有,是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

国学大师季羡林先生一睹美人松风采后,抒发了由衷的心声:“我看过黄山松,我看过泰山松,我也看过华山松。自以为天下之松尽收眼中矣。现在到了延边,却忽然从地里冒出来了一个美人松……我看到眼前一片不大的美人松林,棵棵树的树干都是又细又长,一点也没有平常松树树干上那种鳞甲般的粗皮,有的只是柔腻细嫩的没有一点疙瘩的皮,而且颜色还是粉红色的,真有点像二八妙龄女郎的腰肢,纤细苗条,婀娜多姿。每一棵树的树干都很高,仿佛都拼着命往上猛长,直刺白云青天。”

季先生的“二八妙龄女郎”把美人松高度拟人化,大有何其美,美人松之意……

此刻,阳光透过树梢洒在白雪覆盖的地面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我在二道白河的岸边,踏着松软的雪,向美人松公园进发。沿途的风景如画,远处山峦起伏,近处优雅蜿蜒的溪流,白河冬天不结冰,依旧一路欢歌。在这片原生态的环境里,一棵棵美人松亭亭玉立,挺拔而优雅,像林中的贵族,昂首挺胸。随着脚步深入,山野间不时传来松风阵阵,伴随着沁人心脾的松香,犹如一曲赞美诗。在阳光的照耀下,松树的叶片闪烁着耀眼的光辉,似乎在向我招手。好奇心驱动着我,情不自禁地向她走去,试图揭开她的神秘面纱。我漫步于松林之中,仿佛走进了一座神秘的宫殿。美人松四周环绕,有“山静松声远,秋清泉气香”意境。这些松树,经历了时光的洗礼,展现出顽强的生命力。

清风徐来,松树的枝叶微微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似在耳畔低语。我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抚摸那枝干的树皮,感受她们的坚韧。每一束都如同叶脉的胸针,洋溢着生命的气息。在静谧的松林深处,一株古老的美人松吸引了我的目光。她的树干粗壮,盘根错节,虽历经风雨,依然精神矍铄。树顶的松塔,如同镶嵌的宝石,闪烁着晶莹的光泽。此时,我仿佛听到了长白山的心跳,感受到那份巍峨。

美人松的美,不仅在于她的形态,更在于她的历史与文化内涵。山有传说,古树必有传奇,无数动人的民间神话、传说,仿佛是大自然的笔墨,描绘出一个个动人的故事。

相传,在久远久远的年代里,二道白河旁住着一位美丽的姑娘,她姿色出众,善良纯真,待人温和。白河的水清澈见底,犹如她的心灵;山间的松林苍翠欲滴,就像她的秀发随风飘荡。可是,尽管她有倾国的容颜,却始终未能收获爱情,因为她的心中藏着一个深深的秘密。

有一天,姑娘在河边浣衣,突然发现一只受伤的松鼠。她心生怜惜,将其带回家中,细心照料。随着时间的推移,小松鼠逐渐恢复了健康,渐渐融入了姑娘的生活。那只松鼠虽然小巧,却带来了无尽的欢乐与陪伴。在姑娘心灵深处,这份情感悄然生根,成了她生命中不可多得、难能可贵的一部分。

然而,美丽的姑娘却不知自己的深情已被一位寻花问柳、道貌岸然的男子所窥见。这个男子名叫阿云,鹰钩鹞眼,嘴巴弯弯,最可恨的不是他的形象,而是他内心的阴暗与嫉妒如锋利的刀刃,渐渐割裂了他与姑娘之间本应纯洁的感情。阿云渴望将姑娘拥有,却不懂得珍惜她心底那份对小松鼠的无私情感。一场邂逅,阿云的内心燃起了贪婪的火焰,他暗自下定决心,要将美丽的姑娘据为己有,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一个皓月当空的夜晚,阿云找到了姑娘,试图用甜言蜜语俘获她的心。然而,她的心如同这白河的水,坚韧而清澈,不为浮华所动。失望与愤怒交织在阿云的心中,他终于忍耐不住,怨怼如泉涌。他一把抓住小松鼠,扬言要将其抛入河中,以此来威胁姑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姑娘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真诚的感情瞬间化作了巨大的力量,她毅然保护着小松鼠。她用尽全力,向阿云扑去,与其展开了一场恶斗。两人的争斗打破了夜空的宁静,周围的松树在风中低吟,似乎在为姑娘的勇气助威。

终于,在姑娘的拼命反抗下,阿云被迫放手,小松鼠逃进森林,可怜的姑娘却瘫倒在地。就在此时,一棵美丽的松树突然间闪现出耀眼的光芒,俨然这片土地的神灵。松树底部的枝条藤蔓,轻轻包围住她,温暖如春风。众松在它的带领下,倏然间形成了一道绿色的屏障,将姑娘包围在其中。

姑娘被松树的真情感动,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落到松树的根部……似乎瞬间注入了生命的力量,松树开始生长,枝叶繁茂,最终化作坚韧的根须,深扎这片土地,为二道白河的水流站岗放哨。姑娘的美丽不仅被记录在这片崇山峻岭上,更化作了流淌千年的优雅——美人松。

今天,二道白河畔的美人松风姿绰约,像一位风华绝代的大家闺秀,不事张扬,默默擎起一片天空。松针摇曳仿佛在讲述那一段段人世间凄美绝伦的梦幻般的传说,歌颂善良、真诚勇敢,弘扬正义。在长白山的晨曦与薄雾中,不同版本民间故事流传甚广,汇聚成一股铿锵的力量,鼓舞着每一个在这里驻足的人,寻觅着爱的无畏与坚贞。

作为全国最具独特性的树种之一,美人松不仅是大自然的聪慧的杰作,更是人类文明史的一部分。在这里,松树提供氧气,改善环境,成为生态平衡的重要组成部分。她的根系深扎地下,支持着这片土地的生机,像是母亲的怀抱,给予生命以活力。

一位老人静坐太极广场的树下,手中捧着班得瑞经典音乐《雪之梦》曲谱,身边放着一把二胡,我觉得有点玄妙,难道用二胡演奏《雪之梦》吗?我一脸疑惑,又不好贸然相问。老人面露微微的笑意说:“你懂音乐?”“我是乐盲”,我答道。与其交谈后,我得知这位老人是退休音乐老师,已经在此生活了十年,日日与美人松为伴。老人说,美人松的韧性和生命力时常激励着他,让他在寂寞的时候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平静。“她,是这片土地的无私的使者。”老人的眼中闪烁着崇敬的神情,“当我疲惫时,便会靠近她,倾听她的心声。我要用退休后的时光,为美人松写一部乐曲”。我看着老者脸上写满自信,为老人竖起大拇指。在松林之中,有一股清新的气息围绕着我。闭上眼睛,我感受到了大自然的无私。这里的空气清新、通透,蕴藏着生命的奥秘。我仿佛听见一个声音,铁蹄一般奔涌而来,大有一泻千里之势,如果我没有说错,这应该是二胡独奏曲《听松》,不错,就是《听松》,我相信自己的耳朵。美人松不仅是树,更是一种美学符号,她不是代表一棵或几棵,而是代表整个树的家族,甚至历史的某个章节。

深入林中腹部,所有生活的忙碌、疲惫与烦躁被一扫而空。这里的松树静静地陪伴着我,让我感受到内心舒畅,那股淡淡松香滋润了我的每一个毛孔,顿觉森林里隐藏许许多多的秘密。

大山包容着世间的一切,而我则在这里找到了内心的归属感。站在山巅,耳边是松涛阵阵,似天籁之音。那一排排的美人松,每一棵松树都是一位英勇的战士,平衡着长白山的生态和谐。初雪之后,美人松愈发圣洁。一边走,一边吟诵陈毅的诗:“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我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景仰之情,生生不息,正是大自然的奇迹。

那一棵棵美人松身披霓裳,树干笔直,树冠如伞,层层叠叠的松针闪烁着清晨阳光的露珠,若点点繁星在跳动。她们的面容如此清秀,散发着优雅的清香,别有一种灵性,我忍不住端起单反相机拍下这一刻。美人松在雪线的映衬下更显得万般神采,有人说美人松就是天池边的仙女,有着独一无二的气质!

几只飞鸟在林间嬉戏,它们无忧无虑,把快乐分享给枝枝脉脉。诗云:“北方有佳木,鸾鸟栖于斯。”鸟儿对环境的选择,是检验一个地方生态的标准。

听风、听雪、听松。我不禁与这片松林展开了一场心灵的对话。“你们如此挺拔,是为了这片土地吗?”我轻声问。“是的。”她们似乎回应我。“我们在这里扎根、生长,与周围的生态一起共存共荣。每一根松针都是我们对生命的热爱。你们的顽强与美丽,让我感到无比震撼。”我继续道,“在城市的喧嚣中,我常常迷失,有时甚至忘记了生活的节奏”。“别忘了,生命本身就是一种坚持与追求。”美人松的枝叶轻轻摇动,在鼓励着我。“无论外界多么喧嚣,内心的宁静才是最重要的。”

在长白山每前进一步都让我感受到一种和自然的深刻对话。站在那高耸的松树下,我望着漫天的云朵,觉得人生如登山,既有艰辛的攀登,也有回望时的旖旎风光。美人松用她的挺拔身躯坚定着这份哲理,给予我在繁杂的日常生活中,寻求内心的那份洒脱。我开始记录下这一切。在日记本上,我写下对美人松的感悟。那是一种温暖、一种力量,也是一种来自另一种生命的启迪。每一棵松树都有各自的品相,寄托着无数人的情感和思念。在这片悠远的山林中,美人松承接着过往,眺望着未来。

一路走来,我深深被美人松的魅力征服。她的笔直、大度、顽强,让我明白了生命的真谛,挺拔才能向上生长。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松树不仅是自然的产物,她们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守护着这片山脉,给予无数生命以希望与力量。

回到都市,我的心中始终萦绕着那片松林的影像。美人松所传递的力量与智慧,让我在繁忙的生活中也能保持内心的愉悦。尊崇自然,不是逃避生活,不是向大自然索取,而是为了人与自然彼此更加和谐。

(本版图片由张藩、杜波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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