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铺满了东北大地,树木、庄稼、村落披上了五彩斑斓的外衣。在中国最东部的边疆,在长白山的脚下,在朝鲜族聚居地的村落里,耸立着一棵生长200多年的白榆古树。从树龄上看,充其量属于三级古树,但就在这小小的村落里,这株古树有点鹤立鸡群,有树压群雄的感觉。它树干粗壮,树皮黝黑,皮沟清晰可见,如刀刻一般。最令人震撼的是它的树冠,黑且粗,弯且盘,像硕大的老鹰盘踞在顶端,更像一条巨龙盘绕在云间。时而遥望大地,时而又奔向云端,我站在它的面前,是那样渺小,看到它的沧桑,我们人类是那样无奈。
由广成,50多岁,一米八十多的大汉。他是吉林省延边朝鲜族自治州汪清县大兴沟镇红日村的党支部书记。此时,他泪眼婆娑地说道:“这棵树是我们村的神树,是英雄树,是悲壮的历史树。革命先烈金相和的头颅曾经被敌人割下后挂在这棵树上。这里也是我们汪清县、延边朝鲜族自治州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他领着我们缓慢地走进了村里的博物馆,一段尘封的悲壮的往事映现在我们面前。
1900年金相和出生了。金相和是家中老大,有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在家里金相和既要干重活,又要照顾弟弟妹妹。上学后金相和接受了先进的思想教育。1930年7月,他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延边地区早期的共产党员和马克思主义的传播者和引领者之一。1931年先后担任蛤蟆塘区委书记和汪清县委第二书记。1932年2月5日,金相和与地下党员们在开展抗税抗捐和敌人斗争时,被日伪讨伐队逮捕。
金相和被日伪讨伐队逮捕后,受尽了非人的折磨。被敌人用铁环儿勒住两个大拇指,吊起来毒打,血淋淋的指骨露出来,金相和硬是没说一句讨饶的话。讨伐队又往金相和手指里钉竹签。敌人还残忍地给金相和灌辣椒水、用香火盆烙烫身体。最后,凶狠的敌人杀害了金相和和地下党员韩永浩,将他们的头颅用铡刀铡下来,挂到了白榆树上。仰望烈士的头颅,乡亲们肝肠寸断。看到日本鬼子的暴行,老百姓们恨得咬牙切齿。
二月的汪清,白雪皑皑,寒风刺骨。烈士的牺牲,仿佛大地被凝固了。白榆树的树枝,在寒风中嘎吱嘎吱作响,和烈士的头颅融为一体,同呼吸,共命运。烈士的双目怒睁,仿佛要把日本鬼子吞掉,把贫穷和压迫吞掉。如果白榆树是一架摄像机,一定会记录下这悲惨的一幕。
永安村村民韩日善亲眼目睹了金相和牺牲时的情景,他难抑心中的悲痛,痛哭流涕地说:“当时,我就躲在大人的背后,看见敌人把金相和的头颅铡了下来,挂到了树上,还有韩永浩烈士的头颅。虽然过去这么多年,每当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我们今天能有这样的幸福生活,孩子们,千万千万不能忘记那些抛头颅洒热血的先烈们。”韩日善老人讲一次哭一次,讲一次控诉一次。白榆树,一直聆听着韩日善老人的诉说,好像烈士的头颅还挂在自己的身上,再大的风抖都抖不掉啊。是烈士的鲜血滋养着白榆树,一直到今天,依然生机盎然,茁壮成长。仿佛中华民族的苦难史悲壮史,都渗透到这棵白榆树里。
小小的村级博物馆,难以承受如此厚重的历史。我从厚重中走来,缓步重新来到古榆树前。
在仰望古树时,我突然想:古今英烈、仁人志士和古树,都有一幕幕难忘的历史。难道古树和人类是同体,始终相伴。今人不见古时树,今树曾经伴古人。
相传介子推,忠于自己的信仰,抱树而死;黄帝手植柏,历经5000年,仍然屹立在轩辕庙;左宗棠的左公柳;林则徐的梅树;沈葆桢的大榕树;《红色娘子军》里面的洪常青被南霸天活活烧死在大榕树下……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大树的历史是中华民族的英烈史。
晚霞如约而至,残阳如血。夕阳照在白榆树上,使万根枝条,通红血红,仿佛诉说着烈士的悲壮。提醒着我们——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忘记烈士的壮烈,就是对信仰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