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迷路了。在烟雨蒙蒙的山间小路，四野空旷寂静，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在耳际萦绕。

这是一次独特的旅行——从白山市出发，开车途经望天鹅峡谷，观景后突发奇想，总想走一走未曾走过的路。那时天空还很晴朗，走着走着飘来一朵乌云，便下起小雨。恰巧彼时正在迷途中。

山路崎岖狭窄，忽有水流湍急，或遇陡坡倾斜，积水淹没小路。或许春夏的森林过于美好，面对困境，竟然忘记紧张或恐慌。

细雨中的森林空气湿润甘甜。不知名的野鸟低低地吟唱，大团大团的雾气从山后、从树的缝隙之间涌来。湿漉漉的空气笼罩在翠绿的林间，身在其中，觉得万物的美好仿佛都与我有关。

当然，这是我的家乡，走不完的连绵山脉。

每到夏季，我都有沿着鸭绿江方向走一趟的习惯。这条路堪称G331国道最美的风景之一。鸭绿江一江隔两岸：一侧是中国的领土，另一侧则是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站在山岚裹挟的嶙峋崖壁下，中国延边路段如绿色的绸缎绵软地伸向远方。隔水眺望江对岸，可见朝鲜的孩子们在浅滩上嬉戏，女人蹲在岸边浣洗衣服。

乌云消失了，太阳在湿漉漉的林间露出笑脸，天空开始晴朗。稻田里的水更加清澈，几只苍鹭抖动羽毛冲向蓝空，山羊奔向平原觅食，遥远的村落映入眼帘。

终于走出来，接近江水，沿着鸭绿江大路驱车赶往集安。

下过一场雨后，长白山的森林显得格外巍峨壮丽，每仰望一次，都感觉自己是那么渺小。万木葱茏，层层叠叠，把天空遮蔽成一线天；宽阔的河水看不到源头，清浅的水流在参天古树下缓缓奔涌。“哗哗”的流水声注入心房，禁不住驻足挽起裤脚，坐在长满青苔的石头上，沐浴着阳光与林间柔和的风。静谧中唯有波光粼粼，那流水声清脆悦耳。我也进入河水，如石头般立在水中央。忽然，一群小鱼游过来，顽皮地钻入脚底，于是我也加入了水的笑声。

直到黄昏才离开那条河流。

当日住在集安靠近早市的一家酒店。虽然酒店的早餐有各种特色佳肴，却无法与早市上的美食相媲美。集安的早市很大，仿佛把山珍以及当地的土特产都搬进来了：人参、鹿茸、野生蘑菇、蓝莓、冰葡萄酒，朝鲜族特色打糕、米肠、泡菜……

尤其夏日的早晨，顶着晨曦，天气微凉，赶集的人热情高涨。择一张干净简易的方桌坐下，卤香味从热气腾腾的大锅飘过来。金色的玉米变身玉米面条，粗粝中带着筋道。桌子上有延边朝鲜族辣酱、酸菜卤、山野菜卤、芹菜土豆丝卤——任意一种卤香浸入馇条，都是舌尖上的美味。

确实，集安是个好地方。我看到路旁的参圃、林间的蜂巢，大山深处散落着几户民居。我饶有兴致地打探：“这满山的家禽如何经管？具体是多少只？”女主人微笑着回答，因为散养，从不清点，所以她也不清楚具体的数量。提起家禽，这家年幼的男孩开心地跳起来，跑到屋外随便就在草丛间拾回两枚鸡蛋。他手握鸡蛋，踮着小脚要开门，“啪”！鸡蛋落地摔碎，放下鸡蛋，小手拉开门，他低头稍作迟疑后走进房间，举起左手剩下的那枚鸡蛋，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

须臾之间美好荡漾开来。

这美好，如同集安的早市，白山的烟雨，那些山水举手投足间的灵韵，恰似鸭绿江舒展的腰肢，在边境线上铺展出一幅水墨洇染流动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