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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版:东北风

红墙深处 芳香流韵

□孙艺凌

晨曦初露,春城正迎着朝阳缓缓苏醒,客居长春还未曾去过“伪满皇宫博物院”。立夏已至,万物拉开了繁盛的序章,草木葳蕤、群芳竞秀,出游赏玩最是相宜。一座凝固了百年光阴的宫廷旧址,亭台楼阁、桂殿兰宫里,深锁的是怎样一段沧桑岁月?那些沉睡的故事,似乎正等待着游人去探寻,去唤醒……

长春市光复北路5号,这里是清末的长春盐仓、是民国初年掌管吉黑两省盐务的吉黑榷运局官署、是中国末代皇帝的宫廷旧址。

景区尚未放开,莱薰门的红墙边、同德门的朱漆大门旁,早已徘徊着拍照打卡的游客。红墙金瓦的宫门,一墙之隔,是百年的风云流变、暮去朝来。

清风拂槛露华浓,红墙黛瓦的庭院里,灼灼其华的花儿、滴翠的叶儿,攀着姿态万千的枝条,高高低低错落着,越过东御花园古朴斑驳的黛色墙头,盎然出夏日的千娇百媚。

顺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嗅闻,目光落到了具有古典宫殿建筑之美的同德殿,米黄色的外墙庄重雅致,黄灿灿的琉璃瓦顶随着变换的光线流光溢彩。同德殿的庑殿顶是中国传统官式建筑中等级最高的建筑形式,屋顶正脊端置有唐式鸱尾,“蚩者,海兽也……蚩尾,水之精,能辟火灾,可置之堂殿”;垂脊上置有镇邪、祈福的瑞兽——龙首垂兽与象鼻龙脊兽,雕梁画栋间尽显中国古典建筑之美。

花树与古建筑辉映的意境,蕴含着中式美学的典雅、沉静。同德殿的门侧,一棵斜卧的稠李静静地依着米黄色的殿墙。细密的白花黄蕊挤挤挨挨,原来那似有若无的花香正是它的气息。枝叶摇碎的花影,在斑驳的殿墙上写意出风雅韵致。

阳光穿过白色纱幔,洒落在暖廊彩色地砖上,光影的交替深邃了历史的回响。每一扇雕花门的背后,都可瞥见历史的一角。走在旧日宫廷遗址中,每一步都踏破了时间的藩篱,此情此景、此时彼时,思绪万千。

透过暖廊右侧红漆木的窗棂望去,暗香浮动中,一棵枝干虬曲盘折的丁香树,似一位端庄、持重的妇人。她已然在这御花园中守候了数十载光阴,花开花谢,年复一年。岁月从不败美人,小扇子似的浅色花瓣上嵌着一抹深紫的纹路,略施粉黛,依旧明丽动人。东风一夜发新枝,簇簇丁香乘风摆动起秀丽的紫裙,星星点点煞是好看。

暖廊幽暗处,身穿旗袍的少女微仰着面庞,悠然立于窗边,在光的魔术下,定格成一张民国氛围感的留影。在少女美艳的容貌里我恍惚看见了另一张绝世容颜,或许那位“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末代皇后,也曾于这同一扇窗前,顾盼流连。

不知,那日的丁香是否如今日般灿若紫霞,那幽幽丁香的香气是否也曾打动她的芳心……

窗外,东御花园绿绒毯似的山坡上,一棵棵或傲然挺立、或苍枝屈虬的花木,远远近近撑起一把把花伞。若不是悬挂的城市古树后备资源保护牌,很难想象这些平平无奇的花木,已然伫立了近百年时光,霜凋夏绿循环往复。木窗正前方,一池碧水跃动着粼粼波光,榆叶梅重重叠叠的花瓣串满枝头,嫣红夺目的色彩恰似巧手的织锦,点缀湖畔。

踏着一路芬芳,来到了怀远楼,其命名源自《礼记·中庸》里的“柔远人则四方归之,怀诸侯则天下畏之”。这里展出的“兰花御文章”文物,是伪满宫廷旧址最醒目的记忆符号。透明玻璃展柜里,精美奢华的银瓶、银杯、银糖盒、象牙餐叉、镂空烟膏盒、团龙描金高足杯……散发出幽幽寒光。文物是无声的历史见证,这些设计精巧、制作工艺精湛的器物,代表了20世纪三四十年代世界工艺走向,不仅见证了那段沧桑岁月,更承载着近代中国东北的沉重历史记忆。

红漆围栏、白色窗框、苍灰色的粗粝墙面,独特的清冷色调,渲染出古韵苍然的清绝之美。勤民楼的建筑风格中西融合,具有折中主义特征,绿色菱纹穹顶尤为别致。在这栋砖木结构的方形圆楼里,二层天井建有木质回廊。

“梨花飞雪半春休,蝶舞清风绕指柔。”抬首凝眸,天井框出四方的瓦蓝天幕,天光透漏间,布满褶皱沟壑的墨色树皮,是68载风雕雨琢的岁月留痕。独独一棵山杏,春生秋杀默守着方寸天地,应时应景捧出粉白的鲜花。

自在飞花轻似梦,杏花落雨,飘飘洒洒,落在盘曲的树身上,落在素净的青石板上,落进了游人湿润的心间……

步移景异,信步于末代皇家宫廷的殿宇、回廊、庭院,历史与现实的交叠、传统与现代的糅合,在目光所及、步履所至处缓缓铺展。曾惊叹于北京故宫和玺彩画的精美绝伦,却意外地于这座旧日宫廷再度重逢。宫内府、畅春轩、植秀轩、西厢房、中和门,皆可见官式古建筑营造技艺“八大作”中的“彩画作”。彩画,最初是为了保护木材,达到防腐、防虫之用,后逐渐发展出美化装饰效果,图案的简单与繁复之间,彰显着严格的等级秩序。

卷草、花鸟鱼虫、山水风景、吉祥瑞兽,在匠人手握画笔的一起一落间,“木衣锦绣”的彩画,让厚重威严的木建筑平添了几分灵动与轻盈。中和门的彩画在“找头”位置,有圆形花瓣旋转的图案,为旋子彩画,主要见于宫廷、公卿府邸。宫内府的中式三合院落,其门头木构件的枋心上,画有两只流连花间的灵巧飞燕,是典型的苏式彩画。雀替、额枋、斗拱,精雕细琢里深藏着中国古建筑的独特美学。

向晚的风裹挟着花木的清气,温柔地穿过琉璃瓦的飞檐翘角,轻抚着木窗前近百年丁香的温婉姿容。草木含情,一片片坠落的花瓣,是写满绵绵情思的信笺,献给热情的游人……

晚霞的橘色光辉,为这座厚重、古朴的皇家宫殿,蒙上了一层琥珀般的深邃色彩。当游人的脚步渐渐离场,耳朵里流淌过电子讲解的一个个故事,将再次随着宫门的关闭,隐没于无声的历史之中;而那些多情的花木,始终站在四时流转中,默然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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