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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版:问道吉线G331

沉睡的沙洲

□杨 树

沿着G331去寻访珲春的河口沙洲,是一件既快乐又难忘的事。河口沙洲像是缝在G331上的透明纽扣,又像是边境线上晶莹的珍珠,它让国境线透明纯净,也让国道更加美丽。

对于我来说,珲春的河口沙洲是陌生的,甚至一点概念都没有。采访前做了些功课,知道珲春的河口沙洲是珲春河与图们江交汇的地方,也是珲春河的终点。珲春河与图们江殊途同归,激动地拥抱在一起。它们相拥激起的浪花,恰似粗壮的手臂,向着日本海遥遥一揖,那里是它们即将奔赴的远方。

向河口沙洲进发。

途经三家子满族乡古城村,遇到这个古城村,就相当于遇到一个渤海国。420米长的渤海文化墙在车窗上徐徐展开,我们看到了渤海国229年历史的画卷。

我抚摸着墙面,就像抚摸着一个少数民族政权的过往和斑驳的历史。698年,粟末靺鞨首领大祚荣在东牟山建立了少数民族地方政权,号震国。其辖域大致为现在的吉林、黑龙江两省的中东部、俄罗斯滨海地区以及朝鲜的咸镜道地区,土地面积相当于现在的东三省的总和,号称“海东盛国”。透过历史的尘烟,我能感受到这一民族的倔强与不甘,正因为这一点,才让他们在中国历史的舞台上以各种不同的强势出现,来参与构筑中国的历史:靺鞨、女真、满族……

悠悠岁月,渤海国一走就是1000多年,它崛起于唐初,覆灭于唐末,一切学习唐朝,仿制唐朝,陪着唐朝走过200多年的辉煌,几乎就是唐朝的影子。渤海国虽然是一个少数民族的地方政权,但它的后人却闯进了关内,统一了中国,建立了清王朝。

再往前走,就是西崴子村了。村路两边是密密匝匝的玉米地,一株挨着一株,一望无际,有风吹来,仿佛泛起了绿色的波涛。我们的车子像一叶扁舟,在波涛中荡漾,时而沉入谷底,时而跃至浪尖。粗壮的玉米秆像一列列士兵,为我们的前行闪开了一条通道。

再往前走,村路两侧开满鲜花,姹紫嫣红的,甚是好看。那些扬起的花朵仿若欢迎的手掌,在风中有节奏地拍着;又像一张张笑脸,在热情中点着头。

走出绿色的遮挡,眼前就是宽阔的珲春河。

从珲春市中心向南驾车,沿口岸大路行驶大约两公里,抵达珲春河时,远远地就可以看见被称为“珲春之眼”的摩天轮,摩天轮由20层楼那么高的钢架构成,它高大巍峨,雄伟壮观,像一轮圆圆的明月落在了地上。

珲春河是珲春人的母亲河。19世纪初,“闯关东”的人们开始在这条河里淘金,为了划地盘做记号,许多人在河的两岸插上了小红旗,当时来这里淘金的场景盛极一时。这条河在20世纪初,商船码头通行大船到达海参崴(符拉迪沃斯托克),是水路“跑崴子”的起点。

西崴子村是珲春河的入江河口段,河床宽阔,河水丰沛,清澈的河水碧波荡漾。河岸栽种了柳树、杨树、柞树、桦树、核桃楸等树木,在四季中各呈姿态。河边的草地上,种满了百日草、扫帚梅、一串红、矮牵牛、三色堇等花卉,成片的花朵在河床和草地上争奇斗艳,姹紫嫣红。它们仿佛是珲春河的裙边,又像是河水的绶带,挂在河水的边缘。

波光粼粼的河面上,经常会看到成群的海鸥在嬉戏、觅食,春天还会看到成群的白鹭、苍鹭、野鸭、大雁等鸟类在河面上游来游去。在这里还会看到鸟中贵妇——天鹅,雍容地游在水面上,为这条河流增添了几分景致。

这里是鸬鹚的天堂。每到春秋两季,河里河外都飞翔着各种候鸟,尤以鸬鹚数量最多。鸬鹚是大型的食鱼鸟类,有着像尖锥一样的长嘴,而且嘴尖部有锐钩,很适合捕鱼。它们成群活动,善于游泳和潜水,飞起时密密麻麻,几乎能遮盖整片天空。

缓缓流淌的珲春河被一片沙洲拦住去路,折而向南,与图们江不期而遇。

远看沙洲略带黄色,近处看却是白色耀眼、晶莹细腻,像一条黄白色的沙龙沉睡在这里。这片沙洲,是两条河流私语时的留白。水流到这里,便被大地轻轻按住了急躁的性子,放缓了脚步,泥沙便趁机在河心搭起一片陆地,任风梳雨洗,渐渐有了模样。洲上没有参天的树,偶尔有几棵树撑起荫凉,在细腻的河沙上面贴上蓬勃的剪影。那些贴地而生的碱蓬,春夏是嫩红的芽,秋日便铺成一片胭脂色的毯,远远望去,像河心落了一片晚霞。偶有几丛芦苇,瘦长的茎秆举着蓬松的穗,风过时,簌簌地响,像是沙洲在低声絮语。

水鸟是沙洲最亲密的邻居。鸬鹚除了在河面盘旋,还常会落在沙洲边缘的浅滩上,收拢翅膀,单脚站立,把湿漉漉的羽毛晒在阳光下,远远看过去,像一排黑色的惊叹号,插在水与陆的交界处。还有白鹭,披着雪似的羽衣,在沙洲上踱着方步,细长的腿踩在软泥里,偶尔低头啄食,动作轻得像一阵风。涨水时,沙洲会“瘦”下去一圈,露出的滩涂亮晶晶的,像给沙洲镶了道银边;水落了,它又悄悄“胖”起来,把更多的泥土揽进怀里,仿佛在默默记录着河流的涨落与岁月的深浅。

沿着珲春河右岸,沙洲向北绵延数千米,整个沙洲有80多垧的样子。在沙洲的边缘,生长着各种树木,在宣示着绿色的主权。除了树木之外,就是成片的芦苇,它们在风中摇曳着夕阳。

河口沙洲西临图们江朝鲜边境,距珲春市区20公里。这片长长的沙洲,背靠的就是图们江。图们江发源于长白山,是东北的重要河流。它由南向北流经中国的和龙市、龙井市、图们市、珲春市,朝鲜的两江道、咸镜北道,以及俄罗斯滨海边疆区的哈桑区,在俄朝边界处注入日本海,是一条外流河。图们江中国境内支流很多,主要支流有嘎呀河、密江、珲春河等,其中珲春河是其最大的支流,堪称图们江的“长子”。

15世纪之前,图们江两岸生活着女真人。明朝在图们江两岸设置了地方行政机构。

1860年,中俄《北京条约》使中国失去了日本海沿岸领土,仅保留图们江出海权。1938年,“张鼓峰战役”后,日本封锁航道,中国船只出海活动被迫中止。

看到这片丰沛的水域,我不禁思索:当初的渤海人为何选择这片土地生活?很大的原因是这里气候宜人、物产丰富。各族人民长期的杂居生活,也形成了移民文化、农耕文化和民俗文化,共同构筑成图们江流域的特色文化。

曾几何时,这片安静的沙洲,是西崴子村人生活的“戏台”。

那时的沙洲边,总泊着几艘木船,船头挂着褪色的蓝布帆。男人们摇着橹,把船划进河心,撒下渔网,网住的不只是肥美的鱼,还有一家人的柴米油盐。女人们则挎着竹篮,在退潮后的沙洲上拾贝、挖蚬,指尖沾着泥,笑声却清亮得像河水叮咚。孩子们更爱沙洲,赤着脚在滩涂上追逐,踩出一串小脚印,又被漫上来的水悄悄抚平;或是捡些彩色的石子,当作宝贝藏进衣兜。

沙洲还是天然的集市。每到鱼汛,西崴子村的码头就热闹起来,船上的鱼刚卸下来,就被赶来的商贩围住,秤杆起落间,鱼腥气混着吆喝声,在河面上飘出老远。有人在沙洲边搭起简陋的棚子,卖些油盐酱醋,或是炸得金黄的河鱼,香气勾着往来的人。更有艺人赶来,拉着二胡唱小曲,听客们或坐或站,就着河风,听得入了迷,铜板扔进破碗的脆响,成了沙洲上别样的节奏。那时的西崴子村,家家的屋檐下都挂着渔网,晾晒的鱼干透着咸香,孩子们穿的布鞋,鞋底常沾着沙洲的泥——沙洲是他们生活的背景,也是日子的依靠。

后来再站在河边,木船换成了观光的游艇,吆喝的商贩变成了举着相机的游客。但总有些老人,还会搬个小马扎坐在河岸边,望着沙洲出神。他们的目光穿过水面,仿佛能看见年轻时的自己,摇着橹,撒着网,看见孩子们在滩涂上疯跑,看见夕阳把沙洲染成金红色,渔网里的鱼蹦跳着,溅起的水花落在脸上,凉丝丝的。河水静静地流着,带着沙洲的故事,也带着一代人的记忆,向着远方奔去。

西崴子村郎主任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他的脸上不仅有人间烟火,还有岁月纵横,甚至还有那一垄一垄的土地。

他说:“河口沙洲以前还是‘网红打卡地’。2020年3月河口沙洲开始建设,凭借自然生态风光和特色娱乐项目,就像越野车沙漂、码头游船、浅水娱乐这些,马上成了游客喜欢的地方。2021年,珲春市还在景区铺了地砖、栽了鲜花、建设了游客服务中心和厕所等,完善了旅游基础设施。”

我问:“那你们西崴子村也能做点什么事吧?”

郎主任有些骄傲地说:“我们村以满族民俗文化为主题,利用山水资源,开展隔江望异国、田园生态观光、沙洲运动、水上娱乐等旅游活动。”

“那你们村现在又增加了什么项目呢?”

郎主任说:“现在新建了采摘基地,摘鲜果,品农家美食等项目。”

我看到他眼里闪着光,那是一种自信和希望的光芒。

如今,三家子满族乡已形成“田园可采摘、江河可泛舟、古城可探史、满乡可访俗、美食可尽尝”的旅游发展格局。远离城市的喧嚣,纵享田园野趣,若非身临其境,又怎能领会徜徉山水处,坐看云起时所蕴含的淡然与豁达。

河口沙洲,终究是河流写给大地的诗。它一半浸在水里,一半连着土地;一半是自然的静默,一半是人间的烟火。河水涨了又落,沙洲胖了又瘦,而那些关于它的记忆,那些人与河、与洲相依的日子,早已像河底的沙,沉淀在时光里,与这片土地紧紧相依,随流水悠悠,永不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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