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边最风情了。云朵、舞蹈、歌声,飘起来,落下去,宛如彩练。且飘飘且落落,忽然间闪出一条国道,是谓G334。
从龙井西望,西北望,依次和龙、安图、敦化、桦甸、磐石、长春、长岭、科尔沁左翼中旗、通榆、科尔沁右翼中旗、霍林郭勒、东乌珠穆沁旗。欲穷1318公里全程,须“吉林一号”卫星吧?
不贪心,就838公里吉林段了!
曰经济走廊,曰文化走廊;曰军工大道,曰旅游大道。看过来,分明红色大道。在在历历的红,乃烽火,乃鲜血,乃惊天地、泣鬼神的序章。
识国道者识天下,知岁月者知春秋。放眼大野延边,并非一点红,并非一片红,红亦红:山山金达莱,村村烈士碑。
漫溯故事,漫溯红色故事。
红色点位:龙井
A
龙是龙,井是井,龙井构成故事,虚实相生。
然而,1907年8月的龙井,瞬间跌进深渊。日本侵略者首先在龙井设立“统监府间岛临时派出所”,挑起了“间岛问题”。经过两年多的交涉,不得不承认“间岛”隶属中国。按照不平等协约,他们却设立了“间岛日本总领事馆”。那一幕幕的烧杀掠抢,那一幕幕的生灵涂炭,那一幕幕的撕心裂肺,那一幕幕的燎原烽火,都凝缩在《龙井市红色革命历史展馆》的展板上。
“三一三”反日示威运动,历史不会忘记:1919年3月13日,以龙井为中心的延边各族群众,组织了反日抗日大游行。反动军警用武力镇压,向手无寸铁的队伍开枪射击,共有48人受伤、14人遇难、94人被捕。3月17日,延边各界人士组成了“义士会”,将遇难者遗体安葬于龙井的合成里公墓。
1928年,龙井毅勇前行,延边大地上的第一个党支部应运而生,继之为中共延边(东满)区委、中共延边特别支部、中共延(吉)和(龙)中心县委等。跟随党的领导和指引,革命先躯们同仇敌忾、浴血奋战的大无畏精神,感动天,感动地,感动天地。往昔,昔昔往往。在革命战争年代,龙井平均每三个家庭就有一人参军、每五户有一名革命烈士。龙井人的气概,便是:痛不可忍!士不可辱!国不可亡!
事实上,龙井先后有5370余名各族儿女为国家献出了宝贵的生命。红色,红色,红色的龙井,书写了多少英雄史诗!
词作者周延辉在歌词《人民不曾把你遗忘》中写道:“沿着你曾走过的足迹/寻找你捍卫祖国的衷肠/一条条奔腾的江河/诉说着你激战沙场的悲壮/你把闪耀着青春光芒的生命/都献给了崇高的,崇高的理想……”不屈的龙井,小城小,人比人,一个个大写的人,血沃大地,满眼胜利的霞光。
历史,叫他们为英烈!
B
文旅时代,咖啡屋走俏,到处闪烁光芒。
像电影,像电视剧,身体有些疲惫了,情绪有些浮躁了,及至三合口岸古树驿站,幸好就出现了一座“古树·咖啡屋”。一楼为客人休息区,二楼为文化展览厅。
远道而来,我需要休息。
嗯嗯,原本不是一个会休息的人。四下里,形形色色的设置,附加着睿言智语,很文艺,很文学,用情百分百,诱吾诱以及人之诱。只是我,顾不得那些花样的甜品与饮品了,顾不得那些花式的挂件与摆件了。一柜复一柜,一架复一架,目光贪婪地搜寻着图书新信息。猛然间,“跳”出了《问脉山水——生态吉林散文选》及旁边的《追鸭记》。都与我有关,一套是我写的跋文,一册是我写的序文。急匆匆地炫示给同伴,却没一位胜似我的兴奋。才不管他们呢,我满脸恣意,抚摸着,掂量着,渺渺坠入爱河。不可以吗?此刻的此刻,我不可以自作多情一回吗?
……就不想离开了!
得寸必然进尺,算不算是我贡献给G334的一点点“红”呢?
我说痴心?谁说妄想?
丝丝缕缕的浓香,挽留我,邀约我,近乎缠绵了。不过,这里“知道你的思念”,那么知道我的思念吗?出得门,暮霭沉沉,把“古树·咖啡屋”和叹惋的我笼罩成整体的意象,轻悠悠地荡逸着萨克斯曲《回家》。风中雨中的漂泊者,回家!
瞬间,已然恒永。
红色点位:和龙
A
其实是一个革命的摇篮!
药水洞,位于和龙市头道镇龙门村。1881年,清政府废除封禁令,大批的朝鲜穷苦农民涌入。因水土不服,一些人患上皮肤病、粗脖子病、大骨节病。四处寻医,发现了一处泉水。洗啊洗,居然见效了。逐渐,药水泉叫成了药水洞。
起自于传说,流行于民间。
我从民间传说里走出来,一眼就看到“药水洞苏维埃政权诞生地”石碑了。
1926年,药水洞地界出现革命口号和传单,并相继成立了反帝同盟会、农民会、青年会、妇女会、少年会等。革命的火焰熊熊燃烧,群情日益激昂,形成了一股汹涌的潮势。1930年5月25日,中共延边特别支部决定在和龙药水洞建立工农苏维埃政权。26日,千余名民众在药水洞集会,宣布成立药水洞苏维埃政府。至此,东北第一个人民政权诞生。
在石碑右侧,一棵百年柳树赫然入目,看上去苍黄、苍劲、苍莽,且带几分苍凉。如果说柳树有魂,他会怀念主人的。1904年出生在延吉厅守信社石国村(今和龙市头道镇)的朴相活,长到20岁时,随身边的进步青年参加了革命。临行之前,他栽种了这棵树,寓意革命者扎根于人民群众中,誓把侵略者赶出中国的决心。1930年,朴相活加入中国共产党。转眼到了1937年年初,他的脚部被冻伤,很严重,又无药品和器械,竟用罐头皮制成的锯刀锯掉。12月4日,他为了保护密营医院的同志们突围,只身诱敌到悬崖边,与扑上来的鬼子肉搏,不幸被敌人的子弹击中,壮烈牺牲,享年33岁。
舍生忘死,义薄云天。
药水洞苏维埃政府存在时间不长,且很快转入地下工作。然而,作为东北地区第一个人民政权,其作用和影响,岂可小觑?不肖说,一个百余户人家的村庄,便有七十余位抗日志士为国捐躯,可歌可泣乎?可歌可泣也。
B
步入崇善,心像天空一样,雾散了,云消了。禁不住唱歌,唱那首《红太阳照边疆》,很投入的那种——“红太阳照边疆,青山绿水披霞光。长白山下果树成行,海兰江畔稻花香。劈开高山大地献宝藏,拦河筑坝引水上山岗……”
山,还是那座山;岗,还是那道岗。那些撼山撼水的劳动场景,历历如昨。红旗河起源于老里克湖,顺流而下,至上天村汇合,进入图们江。崇善人民男女老少齐上阵,总用工量9.24万个,利用“倒虹吸原理”,硬是将低处的图们江水“吸”到60米的高处。于此工程,叹为天渠。
奇迹吧?奇迹!伟大吧?伟大!
1966年,乡人金凤浩踏上元峰,心潮激荡,思绪飞扬,遂把韩允浩的歌词谱成曲子。对,以朝鲜语首唱,后译为汉语,旋律中融入了朝鲜族民谣的悠扬与革命歌曲的铿锵,如长鼓敲击般直抵肺腑。藉此出神入化,一下子便传开了。传延边,传吉林,红遍祖国东西南北中。2006年,《红太阳照边疆》被定为和龙市市歌。数天下,时至今日,哪一首市歌具有这么大的覆盖面?我,包括我的上一代和下一代,万万千千的人,不仅会歌唱,而且会舞蹈。兴头时,载歌载舞。
始料或许未及,元峰渠成就了一首歌,一首歌托举了元峰渠。来这里的人,忽略观光,歌也歌不休,舞也舞不止,一时间跃动了整个山岗。都在歌舞里,醉了!
我没醉。我从山岗上奔跑,仅仅是与“元峰渠”留个纪念吗?不,我要好好咀嚼一番那上面的铭文:元峰渠道是延边州首任州长朱德海指挥修建的,是崇善人民冒着严寒风雪在悬崖壁上开山劈岭、凿石穿洞修建起来的水利工程。该渠于1956年10月开工,1958年5月峻工,长17.7公里,有效灌溉面积450公顷。
水到果然渠成,成为“长白山下第一渠”。
……烟云过眼。看上去,记载是粗糙的,但表述细致;记录是单薄的,但表达丰盈。
红色点位:桦甸
A
桦甸,桦皮甸子,因桦树而得名。1908年建县,一直沿用至今,且愈用愈响,引人入胜。
引我入胜的去处是:魏拯民抗联密营。
自桦甸启程,驾车延长高速,1小时余则近在眼前了。
1909年2月3日,魏拯民出生在山西省屯留县王村,原名叫关有维。最爱读《水浒传》《三国演义》那样的历史小说,最想当岳飞、文天祥那样的民族英雄。中学时,结识了学生会主席傅懋恭,即彭真,从此投身革命。1932年,党派魏拯民赴东北工作。告别战友时,他激动地说:“我虽然没见过长白山,没到过松花江,可我一闭上眼睛,就像看到那里到处是烟火、到处是血迹,我立刻想到那里去,拿起武器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
同年11月,任中共哈尔滨市委组织部长;转年10月,任道外区委书记;又转年4月,任市委书记;再转年5月,任东北人民革命军第二军政委。改编东北抗日联军第二军后,任政委和军党委书记。
1936年下旬,第一军与第二军会师,老友喜相逢,魏拯民赠给杨靖宇一册《共产党宣言》,杨靖宇回送魏拯民一支崭新的手枪,个中情味与深意,可想而知。7月,魏拯民和杨靖宇共同主持召开了东北抗日联军第一、二军高级干部和东南满党的领导人联席会议。会议决定将东北抗联第一军、第二军合编为东北抗联第一路军,将东满特委和南满特委合并组成中共南满省委,魏拯民任南满省委书记。一年后的“七七事变”,使国民彻底觉醒:救国别无他法,只有反抗,只有斗争,只有拼死拼活一条路。7月25日,由魏拯民起草的《为响应抗日大战告东北同胞书》发表,号召东北同胞誓死同全国人民一起团结抗日。辉南的战斗,濛江的战斗,以及回头沟、大荒沟、大青沟、杨木桥子的战斗,他忠肝义胆,善征善战,率领大部队取得了一场又一场胜利……
魏拯民,为拯民,为拯救水深火热中的人民,他豁出去了!他坚信:革命红旗会插遍全中国!
是啊,人民记住了魏拯民。1941年1月20日,生命止于这一天!
青山埋忠骨,松涛啸长天。英雄啊,安息!
B
百沟,千沟,万沟,最是夹皮沟。
夹什么?夹金矿!
在吉林,也在黑龙江。夹皮沟是个统称,主要分布在吉黑两省,涉及众多的林场、镇、村等区域。著名的夹皮沟金矿,便闪耀在桦甸市辉发河深大断裂带的东南腹地。或此或彼,或彼或此,星光泛亮于金条抑或金块之上,进而头饰,进而项链,进而手镯,进而……
沉默是金,沉积呢?
山体沉积到唐朝,不再沉默了。那时便已有采金记载。淘金依赖的是水,松花江二级支流的水应有尽有,给予一个天然的足够好的交待。是的,是的,更需要信念、胆识、眼光、汗水、技术与手法,连同爱与遗恨。远的且不说,一代代夹皮沟人艰苦卓绝,一一实践着,一一实现了。从1820年的土法开采直到今天的科学精进,赓续着蜿蜒的时间,恍然205载。过往,诉不尽的过往。赤橙黄绿青蓝紫,山高水长,所有的过往都萦绕着黄金。毕竟是——“长白山下黄金国”“中国黄金第一矿”“中国有色金属工业的摇篮”等等。
黄金贵,贵在品质。贵在千年万年。
爱黄金的人,尤其是爱黄金历史与文化的人,那份属于黄金的幸福在不远处招手呢!刻下,中国黄金博物馆正在变梦想为现实,注定要变为夹皮沟金矿最美的风景。一期工程紧锣密鼓地建设着,业已凸显轮廓。预计2025年末完成主体结构封顶,2026年仲夏盛大开启!
何等迷人的期冀啊,金光闪闪的昨天、今天、明天。
大道,大道,大道,唯此G334!
……两旁的树木隐隐现现。风一吹,就欢喜起来。背景是沉浸式的旷野、河流、山峦和房屋。影影绰绰中,散落着一处胜一处的红色印记。
“大道通青天,我独不能行。”能行啊,人人能行!行于G334,意犹未尽,在乎红色文旅也。远方有多远?永远有多远?来的来,去的去,一程来去一程情。哦,风景这边好,那么连贯,那么连绵,那么连属,时空里远也不远!
(吉林省作家协会G334采风优秀作品选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