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80年代初,我上小学四年级,大姐考上了永吉师范学校。她每个星期六晚上要坐火车回家一次,130多公里的路程,大概要一个多小时到家。星期日下午再返回学校。课程紧的时候半个月回来一次。
每次大姐返回学校的时候,妈妈都要给大姐带上新炒的油茶面。
那口黑黑的铁锅张着大嘴,好像能装下所有材料。妈妈将面粉袋打开,往锅里倒下足够的白面,用笨重的铁锅铲来回翻炒。待白面的颜色发黄,再将事先炒好的芝麻、瓜子仁倒进锅中,继续翻炒。
妈妈炒累的时候,会偶尔让我翻炒一下。她去屋里帮大姐收拾衣物。这时,我就会拿着一个小勺子,从锅里快速舀出一勺,放进嘴里,嚼着。
炒面不太好吃,在嘴里快速散开,糊得嘴里黏黏的,没什么特殊味道。感觉香香的是芝麻和瓜子仁。妈妈再进厨房,接过锅铲,说现在还没熟呢,不好吃。
我有点心虚,明明是偷着吃了一口,妈妈怎么知道的,于是一声不吭地走进屋里。在路过厅里的镜子时,我无意中看了一眼,发现左边嘴角还挂着一点面粉。
不一会,炒面的香味出来了,飘荡在家里的角角落落。
我又忍不住来到厨房。站在锅边,看妈妈进行最后的加工。
妈妈拿出半袋白砂糖倒进锅里,面粉已经变成了浅棕色,发出淡淡的麦香。我又禁不住咽了下口水。妈妈边翻炒边说,加了糖味道才好吃。说着拿出一只小碗,用那只沉沉的铸铁勺子盛出半勺倒在小碗里,加上开水,边搅拌边说,拿去尝尝吧。
我如获至宝,捧着小碗,边吹着气,边走进屋里。油茶面上泛着淡淡的光泽,好像一大块晶莹的琥珀。
我拿着铝勺小心翼翼从靠近碗边处挖出一勺带着热气的油茶面,猛猛地吹了几口,然后放入口中,顿时感到舌头一烫,边眨眼边呼气边用舌头快速将炒面翻来翻去,甜香、松软的炒面和着妈妈的气息,从嗓子眼滑进胃里。
后来,有了经验,妈妈再做炒面的时候,我就会耐心地等着最后的成品。
一次,大姐因学校要搞文艺汇演排练节目,差不多有一个月没回家了。妈妈准备了足够多的炒面,又带了些自拌的各式各样的咸菜,还有炸好的鸡蛋酱,准备带着我去看望大姐。我可是头一次坐火车呢,兴奋得我一宿没睡好觉。
一大早,我早早起床,等待出发。妈妈说得近下午四点钟才能走。哦,天知道,我那一天是怎么熬过来的。好不容易到了下午四点,妈妈带我奔向火车站。
火车敞开嗓门,拉着长长的音阶,呼啸着带我驶离吉林站。天气本来就热,加上火车里坐得满满的乘客,我有点干渴。不过,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树林、山丘、田野、村庄,让我暂时忘掉一切。
1个小时的车程说到就到。妈妈和我一路走一路打听,来到大姐学校时,天已经黑了。
远远地,优美的歌声、各种琴音飘入耳骨,我知道永吉师范学校到了。
找到大姐宿舍,大姐还未回来,宿舍一个同学接待了我们。妈妈拿出带来的足够多的食物放在桌子上,跟那个同学聊起天。
我趁机扫了眼宿舍。8张床分上下铺,有的蚊帐拉开着,有的合起。拉开蚊帐的一面墙上,我看到一张电视剧《上海滩》里许文强的剧照——戴着礼帽、系着白围脖的周润发,目光微眯,冷峻地盯着远方。
每个人的床上都有一卷被子,各种姿势地摊在床上,有的床头摆着书,有的床头摆着零食。
宿舍的姐姐给我削了一个苹果,我接过来狠狠地咬了一口,甘甜的苹果汁滋润了干涸的嗓子眼,我对这个姐姐好感倍增,以至我到现在还记得她的名字。
没过多久,大姐和其他几名室友回到宿舍。一时间,宿舍成了欢乐的海洋。一个大嗓门和几个尖声细气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不断向妈妈和我问好。妈妈将食物分给几个姐姐们,难怪老妈准备了这么多食物。我心里想着。不一会,我手里的零食多得装不下了,只好不时地往兜里塞,可恨我的兜太少又太浅。
一番交流后,屋里渐渐安静下来。大姐带着我和妈妈去水房洗漱。冰凉的水拍打到脸上,顿时让我晕晕的头清亮起来。
一夜好眠。
清晨,我被雄壮的鸡鸣唤起。窗帘上已有了树影。大姐说那公鸡是声乐老师家养的,打鸣特别响亮,方圆几里地都能听到,还特别厉害。大姐讲的很多故事,我都没了印象,只记得那个清晨,大姐带我走到琴房去练琴,那悠扬的琴音,小溪般流淌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