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寒尚在料峭,看花的人,就从四面八方赶往净月潭了。
没有花,许多人其实还是要去净月潭的。他们去那里,徒步,散心,打发自己闲散的时光。现在,可以去看花了,似乎去净月潭就有了更充足的理由,可以更加理直气壮了。
北方的三月,有时还会飘起细雪。这样的日子,能够去大自然里看一种盛开的花,简直有几分神圣和不可思议。连花儿都开了,它们就开在那里。那么,去看看岂止是应该,简直是必须得去拜访一下了。
想到可爱的“花儿”,人的心里简直都要溢出了“蜜”。再走出家门,怀揣着花的甜蜜,人的脸上也洋溢着喜悦,还有迷离的浅笑与深深的梦幻。
梦着梦着,就真的踏入这园中了。
苍松翠柏,鸟鸣啾啾。一面是柏油马路,黑色带子一样在园里环环绕绕;一面,就是木栈道了,轻盈灵巧,云深不知处。
步行的同伴和我,当然选择木栈道。这栈道,让人联想到古驿路,想到梨花似雪。现在,当然只有古铜色的松干和它纷披的枝叶相陪了。然而这也无妨。可以把这些树想象成卫士,笔直,威严,倒也别有一番肃穆的气象。
然而,花在哪里呢?
那花儿并不好找。 同伴说,凡来看花的人,都是打听好了花的方位,然后开着车来,再用GPS定位,终于才能找到。哦。难道是仙花吗?如此难得一见。
花兀自开,原本也不是想给谁看的吧?是人多情,非要翻山越岭,寻它出来。
走着,聊着,似乎把寻花的事忘了。忽而之间,迎面匆匆而来一位女士,一手拎着相机,一手拿着午餐的糕点,问我们要不要去看花。她知道花的地址,只是要前行,再前行,然后离开木栈道,下到底下的山坡上去。
“我一个人,有点害怕。想找你们做伴呢!”
呵呵!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看来,我们与花的缘分到了。
同伴还是不放心,追问她,你真的知道花的地址吗?别咱们跑了冤枉路。女士言之凿凿,昨天就去了呢!但是昨天天气不好啊!没有拍成。今天我拿了好相机,老天又作美。
执着又痴心。很有可能,她是那花儿派来的,给我们引路的使者。或者也可以这样说,我们也是那花儿派给她的,是她的使者。
使者引路,结伴同行,一路絮絮。她退休了,退休以后,闲在家里无事,这园子便成了她常来的去处。别看她现在步履如飞,刚退下来的日子,简直快要生了一场病呢!现在好了,这偌大的园子,只需买一张年票,就成了自己家的花园了。
木栈道上,脚步匆匆。急行。到了有三棵树长在一起的地方,她说就到了。
果然,山坡下面,隐约传来人声。早到的看花人,竟已觅得了那花儿的芳踪。
扶着树枝,踩着枯叶,我们也下得坡去。
终于见到那花,冰凌花。
好小好小的花。从落叶里,从冰雪上,它们钻了出来。单独一枝也好,三五成群也罢,就那样在冰雪上盛放着。
雪凉,冰冷。细看那花茎,柔嫩地充盈着绿液,仿若婴儿的血管,让人不忍触碰。如此娇柔的嫩茎,何以能亭亭而又傲然地立于冰雪中呢?
那一小片一小片的冰雪,待化未化。阳光下,它们晶莹的颗粒肆意地闪烁着幽幽寒意。然而,那里也如同一方小舞台,洁白,肃穆,衬托得那花儿更加冰清玉洁了。一阵风过,那花儿,简直就像在圣洁的舞台上,欢笑,欢叫,跳着一曲又一曲舞蹈。
拇指甲那么大点儿的花朵,惹来了众人怜爱的目光。人们蹲下身来,却被那耀眼的金黄晃痛了眼。一蓬蓬密密实实的花瓣儿,从柔嫩的绿蕊中生发开来,环绕成盏盏金色的酒杯。每一盏,都亮亮的,迎着灿烂的太阳。难怪它又叫金盏花呢!它们长出来,就挺起腰身,热情地举起酒杯。太阳也是醉了吧?它温柔地,把自己的光线倾倒在这一杯杯金盏里,再酿成一腔花事。
花的心事,谁人能懂?
百年千年,就在这山坡上寂寞地开。残雪未尽,它们就盛装登场。待到雪化冰融,山花次第开放,它们就隐而不见了。
冰凌花的生命,好像只有这短短的一月。
然而,盛放在深山,竟也引得人们纷至沓来。寻花,赏花,不惜路途遥遥,不惜艰辛跋涉。花呢,终于也不负人之美意,缤纷摇曳,一展芳姿。
“汝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汝来看此花时,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过来。便知此花不在汝之心外。”在《传习录》里,明朝的大思想家王阳明如此解说花与人的因缘。
想来也是。我与这一朵,你与那一朵。花与人,人与人,都是最美的遇见吧?
年年赏此花,年年常相忆。而今,都市里的人们,怕是每年都要赶赴一场与花的约会了。
天寒地冻的日子,盼花,念花。花儿开了,春天真的就到了。
能做看花人,何其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