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家住在吉林市江北一处叫作“密哈站”的地方。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密哈站是清代吉林驿站的总站,而这个曾经的东北地区交通枢纽,打从我记事起就是这个城市的边郊。每逢周末,我们全家人能想到的活动,就是坐着12路公交车去市里的姥姥家。市里的车多,楼房也多,去市里必经一座桥,那个桥叫龙潭桥,桥下是松花江。
我对松花江的认知,在童年时代就是房子南面的一大片玩水的地方,因为总被老师和家长警告,所以也很少靠近。
小学三四年级的暑假,突然有一天,三姨带我去了她住在临江门的婆婆家,那是我第一次沿着松花江边骑车。路两边都是很大的树,两侧的树冠在空中交叠到一起,形成了林荫大道。阳光洒下来,照着斑驳的路面和浩浩荡荡骑车的人们,时而江风吹过,清爽不燥。那个瞬间,我才惊讶地发现,原来市里有这么漂亮的沿江路。路堤下的江水滔滔而过,阳光下江风飒飒,这些就成了我对松花江畔多年的印记。
两三年后,姥姥家从桃源路的平房搬进了临江门的楼房。上初中的我,经常自己坐着12路车到终点,再倒1路车到临江门,而这一带的松花江则成了我们一群小伙伴的水上乐园。三五米高的江堤,总能找到一处跳下去的地方,捞鱼、摸虾、游泳。我还遇到过水蛭钻进腿里,小伙伴说要用拖鞋底子使劲拍打,果然皮肤拍青红了,水蛭就出来了。上世纪90年代初期的临江游园,从早上4点多开始就有人沿江跑步,到了六七点钟,跳舞的大喇叭响起,打牌的大爷、聊天的大妈聚集在一起。我曾随三姨在江边卖过烤苞米,不到晚上10点半,这江边的人群都不愿散去。
12路和1路公交车依然咣咣当当地一天天沿江穿梭,清晨4点沿江跑步的少年考到了另一个城市读书。2000年,我回到吉林市工作,惊讶地发现,那条童年骑行的绿荫大道成倍地拓宽了。松江中路上铺上了彩色石砖,南侧的外挑部分呈高架桥式向江心延伸,2.5公里长的景观路上有十几处特色景点,游人可逐级而下亲近江水,昔日的沿江路突然有了华丽蜕变。一天晚上,我约从上海回来的同学到松江中路,他惊讶地说,“这不比上海外滩差啊!”直到两年后,我去了上海才知道,2000年的夏天,他没骗我。
江水滚滚东流,沿岸四季分明。春柳、夏花、秋叶、冬雪,沿江大道上时而看得见江雾升腾,到了冬天,则变成了一条条雾凇大道,那奇观是整个城市的特色与骄傲。
渐渐没有了穿梭的自行车大军,阳光依然穿透大树的枝叶照着路面,一辆辆汽车飞驰而过,沿江的路也越发热闹起来。2004年松江东路上的江湾大桥通车,2009年吉林乌拉大型山水实景灯光演绎公园建成,2017年松江西路在温德河整治工程中建起了温德湿地公园,松江中路上连年的“松花江之夏”“松花江金秋”广场文化活动周总是歌声飘荡在松花江上。
如今,沿江而上的阿什哈达摩崖成了吉林市冬季雾凇最好的观赏区;滨江西路31万平方米的江滨公园被吉林市民骄傲地称为“吉林小三亚”;今年秋天,一座新的跨松花江大桥——红旗大桥正式施工,这里将是中心城区通往南部新城的一条核心通道;几十年前偏僻的平房区密哈站早已高楼林立;附近松花江上的长白岛随着生态环境和水质的不断改善,每年有数千只候鸟来越冬……整个城市沿江而居的人们,越来越多地走近这条江,穿城而过的松花江也越来越成为了这个城市的魂。
前些日子的中午,我和同事沿着亲水木栈道走到了三道码头,循着“过江3元”的喇叭声就买票上了船,穿江登岸,又是一处临江游园。掐着上班的时间乘船而回,一个午休的时间就完成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游江行。
一江水滋养了一城人;一城人呵护了一江水。如今的松花江畔,沿岸花木丛生,满城江畅水清,白日有竹筏过江的武士,夜晚有临江驻唱的歌手,沿江骑行的少年,耳畔有了太多的歌声与喧闹。
“松花江,江水清,夜来雨过春涛生……”300多年前康熙东巡过的松花江畔,岁月成碑,诗已成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