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去单位食堂吃饭,发现食堂大姐们开始腌雪里蕻了。此情此景,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我家腌雪里蕻的场景。
记忆里,腌菜的过程仿佛透着诗意般的韵律:秋天到了,父亲骑着自行车去大集上买回来雪里蕻,小院里拉起绳子,碧绿的雪里蕻搭在上面,两天后,秋风吹皱了它的叶子,也柔软了它的身姿,软塌塌地吊在那里。洗净那个大缸,请菜入瓮,奶奶码菜我撒盐,弟弟跳进大缸里使劲踩。因为奶奶的经验是:腌菜必须紧实了才好吃。一会儿工夫就把这抹绿定格在此时此刻,想要一缸咸菜以最饱满的姿态回馈到餐桌上,需要一家人的共同努力。
满满一大缸,放在没有暖气的下屋,现吃现捞,够吃一个冬天。秋冬的萧瑟里,难忘那捞出一抹碧绿的快感:往往是一打开盖子,最上面是一层冰碴,一股异样的清香忽地飘出来,碧绿变成了深绿,拿起来是脆生生的手感,依旧是鲜嫩。常吃、最经典的一道菜是雪里蕻炖豆腐,奶奶提前一天把雪里蕻用清水泡上,去掉多余的咸味后,洗净切成寸段,和东北豆腐一起炖熟。雪里蕻嚼在嘴里咯吱咯吱的,软糯雪白的豆腐炖成了蜂窝状,吸附了雪里蕻的咸鲜味,变得有一点点墨绿色,配上一碗米饭,别提多下饭了。
还有就是把雪里蕻切得细碎一些,放入葱姜小米辣椒一起炒香,这道清炒雪里蕻,入口甘甜,搭配一碗手擀面,或者窝头稀饭,都非常好吃,那味道能让父母一天的辛勤劳作化作欣欣惬意。
奶奶去世后,妈妈成了家里的大厨,而这时候家里的生活越来越好,雪里蕻不仅仅是清炒和炖豆腐了,它的“搭档”变成了五花肉、黄鱼、鸡蛋。特别是雪里蕻放黄鱼里面,煲出来的黄鱼汤,真比酸菜鱼汤还要鲜美,实在是太好吃了。
这看似普通的食材,在东北人的记忆里,早已缠绕在脑海,并衍生出无限情怀,就如《诗经》所言,有一种“我有旨蓄,亦以御冬”的古意——嚼得菜根滋味长。
腌菜曾是东北人度过漫长、缺少青菜的冬季的储备之举,而今再吃却是为了“寻味”。大棚蔬菜改变了我们的生活,在万物凋敝的季节,可以吃到想吃的任何蔬菜。可是我还是不忘从前,想念那道没有色相、东北味儿透彻到底的雪里蕻炖豆腐,并在每一年的秋季,也学着母亲的样子腌一些,既是感谢季节的馈赠,也是家风的传承。
本以为雪里蕻是东北人多年来的看家菜,三年前去江南旅行时才发现,它已经被江南女子演绎得花样百出,也更加细腻多味。
有诗人说,在清香的碧螺春茶汤里,他看到了江南明媚的春光,那么我要说,从见到雪里蕻开始,脑海中就幻化出千里冰封的浪漫辽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