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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版:故事人生

三爷

陈静波

我小时候住在一个叫陈家沟的地方,我家住在屯东头,三爷家住在屯西头,两家相距不过三百米远,父亲和奶奶经常带着我去三爷家串门儿。听奶奶说,三爷一家很早就在这里居住了,我们家刚搬来时没有地方住,就借住在三爷家,因此奶奶常告诉我们不要忘了当年三爷一家人对我们家的帮助。

父亲在世的时候曾经和我说过,他与三爷家的老叔是一个太爷。照这么推算,我的爷爷与三爷是亲叔伯兄弟,三爷的父亲与我爷爷的父亲、即我太爷爷是亲兄弟,他们的父亲就是我的祖太爷。从祖太爷、太爷爷、爷爷、父亲、再到我,到我们这代刚好是第五代,还真没有出“五服”。因为奶奶曾经语重心长地忠告,也因为三爷一家人的和蔼可亲,所以我们一直与三爷家有来往,即便三爷三奶已经去世多年,我们也经常与三爷家的姑姑们和老叔老婶保持联系,觉得比较亲,几位姑姑也常来看望我年迈的母亲——她们的二嫂。但是如今,到我女儿她们这一辈,如果没有长辈的介绍,她们之间基本就都不认识了。这也是当今社会快节奏的生活方式不断变化所导致的。即便是我与家兄家姐,也因为平时忙于工作或含饴弄孙而各忙各的,平时也是难得见上一面。

三爷家有六个姑姑一个叔叔。我小时候老叔还没有结婚,因此三爷三奶很稀罕我这个“二孙子”,每次我到三爷家玩儿,三奶都会从被垛旮旯或者墙上挂的兜子里变戏法似的拿出几个糖果给我吃。记得有一次我感冒发烧,三爷三奶竟然给我送来了一盒糕点和一瓶糖水桃罐头!那盒点心是当时极少见的用礼品盒包装过的,透过包装盒盖儿上的一块透明塑料,能清晰地看到盒内有桃酥、蛋糕,还有四五样说不上名字的糕点。在那个年代,别说是这种用礼品盒包装过的食品,就算是串门时提了点用草纸包着的炉果和散装水果糖,那都是在走“实在亲戚”;如果再加几个苹果和二斤油茶面,那简直就是“四盒礼”的标准了。而这一大盒花式糕点,外加一瓶糖水罐头,那得包含着对“二孙子”的多大疼爱、多高待遇啊!也不知道这些好吃的是哪个姑姑或亲戚孝敬三爷三奶的,反正最后是填进了我这个孙子的嘴里。那次生病是怎么好起来的我记不清了,只记得那盒点心和罐头让我甜嘴巴舌地省着吃了好几天才吃没。

我十三四岁那几年,父亲在他所在的农场承包了几垧地。秋收给玉米脱粒的时候缺少人手,三爷就赶过来帮忙。站在脱粒机跟前,我和三爷展开着麻袋口,脱粒后的玉米瓤就会掉进麻袋里。由于麻袋口窄,也有少量玉米瓤掉在麻袋外面。我在附近找了根一尺来长的树枝,我攥着麻袋和树枝的一头,树枝的另一头支起麻袋口的外侧,这样麻袋口就变大了,玉米瓤也就不会掉在麻袋外面了。在轰鸣的机器声中,三爷大声表扬我说,“还是我二孙子有办法,念书和不念书就是不一样。”我顾不得飞扬的糠皮和尘土咧开嘴“嘿嘿”地笑着,心想这不就是和小学语文课本里《乌鸦喝水》中乌鸦差不多的智力吗?可我还是美滋滋地享受着三爷的赞赏。

我参军从家走之前去看望三爷三奶。三奶按照孙辈结婚时的标准硬往我兜里塞钱,我不要,气管不好的三奶一边倒气一边对我说,“拿着吧二孙子,三奶还不知道能不能看着你当兵回来呢。”一旁的三爷也说:“拿着吧二孙子。”说得我心里一阵阵发酸。

三爷出生于1918年,去世时享年93岁。三奶是在我复员后的第二年,也就是我当警察的那一年夏天去世的。三奶不但看见了二孙子从部队回来,还看见了二孙子脱下军装又穿上了警服。我想,她老人家心里会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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