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农村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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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版:好作品

二月二 龙抬头

朱盈旭

天蒙蒙亮。鸡子们扇乎着翅膀迎接着七嘴八舌的鸟鸣,一起闹腾开了。黎明前的黑暗逃遁无影,鸡飞狗跳牛哞,拉开一个热腾腾的人间序幕,立起来一个崭新的日子。二月二,到了。

母亲慢吞吞在窗前洗漱。居然立起圆圆的镜子,镜里一张眉目间犹有风韵的中年妇人脸。母亲搽了淡淡的胭脂,画了眉,挽了光溜的髻,戴了陪嫁的银手镯,簪了陪嫁的银簪子。晨光里,青袄兰裤绣了蝴蝶的夹鞋,这是要串亲戚么?

“杨三姐,真喜庆。”父亲在墙角倚了大扫帚,额头冒着微微的汗,一脚踏进来,看见新妆的母亲,眼前一亮,语气喜悦得要拧下蜜水来。

“要过节了。朱先生,同喜同喜。”母亲说,眉眼里都是笑。她招呼摇着花枝跑进来的小丫头。“龙抬头,小小子,要剃龙头。小妮子呢,咱就梳小辫,戴花吧。梅花开得真应景呀!”她喜滋滋地感谢着梅花。

父亲去理发。塘边上,好热闹。二桩叔支起了理发摊子。雪亮锋利的剃头刀,薄薄细长,在他大手掌里熟练地翻飞,像身轻体巧的小燕子。父亲裹着雪白的剪发围布,眯着眼,十分陶醉。他脚边或蹲或站着男子与小孩。他们都是来剃龙头的。父亲依旧眯着眼睛大声喊我的名字,我从一堆小孩子里答应着跑过去。父亲示意我掏出他衣袋里的半包纸烟,然后洪亮地喊一嗓子:“爷们,有抽烟的吗?在小六妮手上,自己取。”

男人们说说笑笑分着烟。

几位婶娘小媳妇遇上了,抢着说各自男人或孩子,诉诉苦乐。一抬眼看见我,拉拉扯扯到跟前,嗅一嗅:“小妮子,内香?哟!原来是戴了花了。咱也去寻几朵去,给妮子们戴。”三三两两走去我家。我心疼得咬牙跺脚。我的梅,要被那粗糙的手野蛮掳掠了!

二月二剃龙头,讨个好彩头。理了发的父亲,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他还刮了须。黄面皮的腮与下巴上有隐隐的青黑胡茬,平添了几分青涩与朝气,像小伙。

母亲送几个妇人出门。她们手里捧着大把的梅花,摇摇的花枝上多半是红蕾,开了的几朵梅花像被选的秀女,多是幽怨与无奈。母亲没在意小女孩的愤懑与心疼,她在意的是新理发的父亲一脸的英气。

父亲喜眉笑眼迎上去,尚未开口,便被妇人们泼辣围攻。喜喳喳的笑闹声风一样荡开:“这是谁家的新郎官?油头粉面要娶亲了罢?”父亲大手一挥,朗声笑:“相中了是不是?我家杨三姐可不答应呃。”

二月二,吃春饼。也是我最盼望的。母亲做的春饼,像春天,又薄又软又劲道。

晌午,母亲在小灶屋里支起鏊子,底下燃起碎木头。红红的火温柔舔着鏊子底,母亲把擀薄的圆圆的小饼放在鏊子上烙。烙好的饼带着点点焦黄,还有淡淡的柴烟香,那是尘世的香。

母亲早早在盆里备好了卷饼的菜。焯熟的豆芽、土豆丝、菠菜,还有炒熟的鸡蛋花。淋了小磨香油,拌了白芝麻、醋。卷起来,咬一口,像咬着春天。

母亲打发我给分家另起小灶的三哥三嫂送些去。我一手圈抱着小笸箩,一手卷着春饼大口吃。出柴门,转到老屋后,三步两步就到了三哥的新家。三嫂笑吟吟迎出来,正好看见我把最后一口春饼塞进嘴里。彼此突然有几分尴尬,我突然脸热:三嫂莫不是认为我偷吃了送给她的春饼吧?

多年后,说起。果然,被误解了。不禁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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