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小方桌,有一荤一素。一个身影从容地忙忙碌碌,一双手让这时光有了温度……”
每听一次这首歌,都禁不住泪湿眼眶,这熟悉的画面在眼前就越来越清晰。
别人都叫母亲,我却总不习惯。总觉得叫母亲就像母子之间隔了点什么,即便是尊称,也能感觉到一丝丝距离感,不亲切,不自然,我习惯叫母亲为我妈,这样称呼总让我感觉我还躺在我妈怀里。
我妈离开我们已经12年了。这12年间,我虽然失去了母亲的怀抱,但我凭借时时被勾起来的回忆,总能感受到躺在我妈怀抱里的温暖。不论是年节,还是读到文学作品某个章节,或是看到影视剧某个镜头、某句台词,或者听到类似《一荤一素》这样的歌曲,都能让我想到我妈,脑海里一下子就充盈了和我妈在一起的那些画面。
我妈是40岁时生的我,对我格外宠爱。小的时候,早晨醒来,枕头旁就会有一块饼干或者糖块,我妈说是一个白胡子老头儿给我的,她是怕我整天缠着她要,就编出来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白胡子老头儿。我就成天盼着白胡子老头儿来,也常常收到“他”趁我睡着时送来的礼物。上学以后,因为我学习好,我妈对我更加“特殊”,好吃的、有营养的都给我,菜里哪怕只有一片肉,我妈也会夹到我碗里,哥哥们只能干眼馋。一有个感冒发烧,就有水果罐头吃。晚上写作业时,偶尔还会有一杯麦乳精。中午放学回家,我妈就赶紧给我做饭,经常烙张饼或者擀点面条,趁我爸和我哥他们没在家,给我做点儿好吃的。我妈做饭时总让我烧火,于是,我妈在锅台边的身影是我最熟悉的,所以,一想到我妈,就是那个扎着围裙在锅台边从容忙碌的身影。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我家虽然父母都上班,但因为有4个孩子,生活并不宽裕,但我妈却一直啥都可着我。我妈一直有个梦想,就是要在4个儿子中培养出一个大学生,她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也幸不辱命,1986年,我考上了大学。记得收到通知书那天,我妈一下撇开手里的活儿,捧着通知书,乐着乐着就流起了眼泪,但笑容还是挂在脸上。
我结婚时,我妈拿出纸包纸裹的1000块钱,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和你爸这些年攒的,你结婚用吧。”我不知道这些钱他们是怎么攒下来的。我读大学,爸妈就都退休了,我的生活费就得花掉一个人的工资。那时他们身体都不太好,生活加上吃药,一个人的工资怎么能够呢。我刚工作两年就结婚,他们每人一个月几十块钱工资怎么能攒下这么多钱呢,省吃俭用到了什么程度啊。我心疼,就暗暗下了决心,从此以后,我也要做那个在我妈枕头旁边放礼物的白胡子老头儿!
可是,我妈从来不肯麻烦我。我读书时,给我妈写信,总是报喜不报忧。结婚后,我妈给我写信也是如此。我担心他们身体,总是写信问这问那,但她总是说一切都好。直到有一天邻居给我打电话,说我妈得了“蛇盘疮”,好几天没下来炕了。那时,我的三个哥哥都结婚分家单过了,我爸因为双目失明,已经在炕上躺了多年了。如今我妈也动不了了,是我哥和嫂子在照顾他们。乡镇的医疗水平有限,我妈的病大夫应付不了,就这样躺在炕上硬挺。就是这样,我妈也不让我哥他们告诉我。我心急火燎地赶回家,看到我爸妈一人躺在炕的一头,当时那个心疼啊,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我不顾我妈的反对,嘱咐嫂子照顾好我爸,就把我妈接到省城治病。
后来,我爸去世了,我妈跟我三哥一起过。三哥家住平房,冬天烧炉子取暖,又是烟又是灰的。我妈气管不好,我就把我妈接到我家。虽然我当时也是租房住,但有我住的,就得有我妈住的。我妈在我家16年,房子由租到买,由小到大。生活越来越好,日子越来越甜。我就想着法儿地给我妈买稀罕的吃,但凡在饭店吃点好的,就想给我妈买一份。出差到外地,只要是当地的特产,也一定买点让我妈尝尝。我终于有条件做一回白胡子老头儿了。
2012年初,我妈检查出肺癌,做不了手术的那种,医生说只有4个月时间了。我妈86岁,在我家是长寿的,但我还是接受不了我妈即将离开我。我妈住院期间,我们哥几个成天陪着,跟她看牌,故意让她赢,换着法儿地哄她高兴。医生说,我妈的病房是全医院唯一一个每天都能传出笑声的病房。
但是,有一天,这笑声戛然而止了。
那个每当我躺在客厅沙发上睡着了叫我回屋睡的人走了,那个不管我走多远都把我挂在心尖上的人走了,那个时时叫我“老儿子”的人走了,我的“白胡子老头儿”走了……
“妈妈做的面,一点葱花一点盐……”
歌声响起,我妈扎着围裙又在锅台边给我煮面了,不论荤素,我妈做的饭菜永远是最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