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吉线G331，走访边境村，是这次采风活动的主题。珲春敬信镇共有16个自然村，都是边境村。这些村子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湿地比较多，所以也叫敬信湿地。这些湿地大多是以泡子的形象出现的，如头道泡、二道泡、三道泡等依次类推。这些泡子就像散落在这片土地上的镜片，共同映照敬信的天空。
敬信位于珲春市东南部，与俄罗斯哈桑区哈桑镇接壤，与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恩德郡隔江相望。境内河道属图们江、圈河两大流域，图们江自白石村段起流经多个村落，形成6个岛屿及15个沙洲后出境流入日本海。正是因为这两大河流的经过，才让敬信成为真正的湿地。这片湿地千百年来经风沐雨，沧海桑田，记录了山河日月的历史变迁。
头道泡
圈河是敬信内一条奇特的河流，河道蜿蜒曲折。敬信辖区内共10个泡子，其中7个泡子与圈河连为一体，被誉为珲春八景之一“九曲莲塘”。这些泡子水草茂盛，是候鸟的天堂。敬信镇10个泡子的水域面积达2070公顷，水深在2—3米左右。
晨雾漫过图们江的支流时，头道村的炊烟正贴着稻穗升起。头道泡像块被露水擦亮的玻璃，嵌在村东的低洼处，把天光云影、飞鸟落叶都收进水里，连岸边的狗尾草都能在波心找到自己毛茸茸的影子。
这里的水是活的。春末的融雪顺着山坳淌下来，在泡子边缘冲出细碎的水纹。长腿的苍鹭总在这时来做客，缩着脖子站在浅滩，影子在水里支棱着。村里的老人说，泡子底沉着早年的渔网上的浮漂，涨水时会跟着浪头打转转。
正午的日头把泡子晒得暖洋洋，岸边的泥地里藏着圆滚滚的河蚌，孩子们光着脚丫去摸，惊起一串蜻蜓。水葫芦开着紫蓝色的花，浮在水面连成一片，偶尔有青蛙从里面蹦出来，扑通一声砸出个水圈，慢慢荡到远处的芦苇丛里。芦苇是泡子的绿裙子，风一吹就簌簌地响，惊飞的几只麻雀，翅膀扫过水面，带起细碎的银亮。
傍晚是头道泡最温柔的时候。夕阳把云彩染成橘红色，泡子里就浮着半天空的霞光，连水鸟掠过水面的影子都带着那一抹金色。渔民划着小舢板收网，木桨搅碎了水里的落日，碎成一河的金鳞。岸边的野菊开得正盛，香气混着水汽飘过来，和村里屋顶的炊烟缠在一起，让人觉得日子就该这么慢慢过。
月亮升起来时，泡子就静了。只有蛙鸣在水面上此起彼伏，偶尔有鱼跃出水面，又轻轻落下去，像在夜里撒了把珍珠。岸边的老柳树把影子浸在水里，枝条垂到水面，和水里的月亮悄悄说话。远处的图们江传来隐约的涛声，和头道泡的涟漪应和着，分不清哪是江声，哪是泡子的呼吸。
住在头道村的人，都认得泡子里的四季。春有野鸭成群，夏有菱角满塘，秋来芦花如雪，冬则冰封如玉。他们看着泡子涨水又退潮，看着岸边的树绿了又黄，把日子过成了泡子里的水，平淡，却有着自己的波澜。
一群海鸥飞起，带起一片水声。海鸥在空中毫无目标地飞翔，划出潦草的线路。已经熟透了的菱角等着采摘，让我想起了一首关于菱角的诗：“菱池如镜净无波，白点花稀清角多。唱时一声新水调，谩人道是采菱歌。”
离泡子不远的晒谷场上，总有老人坐着小马扎晒太阳，目光越过稻田地，落在头道泡的水面上。那里映着天，映着地，映着村里的柴米油盐，也映着一辈辈人的心。或许就像泡子里的水，看似不动，却早已跟着岁月，流成了乡愁的模样。
三道泡
三道泡和四道泡是连在一起的，都是金塘村的。也不知是谁起了这么诗意的名字，金塘，水塘是金色的，这大概说的是黄昏时分的水塘，老百姓习惯叫泡子。
湿地集中区主要为头道泡、二道泡、三道泡、四道泡、五道泡、六道泡等12个湖、泡周围，占地1400公顷。敬信湿地属于长白山脉东部中低山区，三面环山，春秋季多风，气候温和潮湿。这里特殊的地理环境孕育了丰富的野生动植物资源，尤其是珍稀水禽的栖息地。每年春秋候鸟迁徙时节，都会有成群结队的水鸟在此停留。村里的老人说，泡子是有灵性的，它们记得飞鸟的来去，也记得人间的悲欢。
敬信湿地作为吉林省重点保护湿地之一，是我国东北地区候鸟迁徙的重要中转站。敬信湿地丰富的自然资源养育了众多迁徙候鸟，其中数十万只大雁在此逗留1月之久。每年约200种候鸟在4—5月及9—10月的迁徙途中在此休整，包括国家一级保护动物8种：丹顶鹤、白头鹤、东方白鹳、黑鹳、中华秋沙鸭、白尾海雕、金雕、虎头海雕；国家二级保护动物38种：鸮、隼、白枕鹤、灰鹤、白额雁等。
敬信湿地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湿地区域中的图们江及江中沙洲、孤岛、沿岸沙滩的芦苇沼泽是丹顶鹤、白尾海雕、虎头海雕、白额雁等世界濒危水禽及珍稀野生动物繁殖和迁徙地；该区湿地中的河流是吉林省珍稀鲑科3种大马哈鱼的唯一产地；是林蛙、草虾等生物以及芦苇、菱角、莲藕等水生经济作物的产地之一；也是国家科技自然基金项目支持的科学考察研究基地。
近年来，敬信镇政府充分利用环保督察和绿盾专项行动等契机，大力开展相关工作，共拆除违建近8000平方米，退耕还草、还湿638公顷。敬信湿地作为东亚—澳大利西亚候鸟迁徙通道上的关键节点，其候鸟的迁徙路线清晰地展现了南北半球间的季节性往返规律。
从来源来看，春季北迁的候鸟中，既有以西伯利亚、蒙古为繁殖地，在此短暂休整后继续北上的种群，也有部分会选择留在湿地及周边完成繁殖，体现了湿地作为“中途补给站”和“繁殖地”的双重价值。秋季南迁时，候鸟在此积蓄能量，为接下来的长途飞行做好准备。它们的停留不仅为湿地增添了生机，也为当地生态链提供了重要支撑。研究人员发现，候鸟在迁徙过程中通过摄食、排泄等活动，促进了湿地营养物质的循环，也带动了局部生态系统的稳定。同时，越来越多的鸟类选择在敬信湿地落脚，与当地居民和谐共处，共享这片山水。
到了秋季，完成繁殖的候鸟沿原路南下，越冬地从国内的长江中下游、东南沿海，延伸至东南亚甚至澳大利亚、新西兰。为维系种群的存续，它们在祖先开辟的航道上栉风沐雨，看日出日落，看不同的山河。
六道泡
龙山湖水库是由六、七、八、九道泡4个自然泡子围建大坝而形成的，有三十多平方公里，虽然蓄水形成了龙山湖水库，但有些人还叫它六道泡。
来到六道泡，让我想起了《诗经》里的两句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句诗以河中沙洲上双双对唱的水鸟起兴，描绘了湿地中的自然景象。而《蒹葭》中也有这样的句子：“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诗中描写了水中的青青芦苇上白露凝结成霜的景象，展现出湿地早晨的清冷之美。这两句诗都是借景抒发男女情感的，任何美景没有人的参与就会黯然失色。
来到六道泡，最让人震撼的是六道泡的天空。
春秋时节，整个龙山湖的天空是属于鸟类的。密密麻麻的鸟儿一拨一拨飞起，遮蔽了整个天空，正所谓“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晨雾刚漫过六道泡的芦苇荡，候鸟们便醒了。
早霞擦亮了鸟儿的翅膀，鸟儿们就在天空中一圈一圈地盘旋，检视着自己的领地。灰鹤展开锯齿纹的翅膀，羽尖上像缝着撕碎的云絮，一振翅就搅散了半池晨光。雁群排着歪歪扭扭的“人”字，鸣声从云层里漏下来，碎成湿地水面上点点涟漪。偶有白鹭斜斜掠过，翅尖几乎擦着蒲草尖，忽然一个折转，尾羽扫起银亮的弧线，惊得草叶上的晨露簌簌滚落。
水里的世界更热闹。绿头鸭把半个身子扎进水里，屁股撅得老高，尾羽在阳光下泛着翡翠色，搅得水草间的光斑忽明忽暗。苍鹭站在浅滩的石头上，长腿像一截枯木，脖颈缩成“S”形，忽然猛地一啄，水面便跳起一串银亮的水珠，一条小鱼成了它的早餐。野鸭群划过水面，身后拖出长长的水痕，像无数支毛笔在宣纸上晕染开淡墨。
草地则是另一番慵懒。鸿雁蜷在枯黄的草丛里，把喙埋进翅膀，只露出一小截鲜红的额头，偶尔抬眼看看飞过的同伴，又沉沉睡去。鹬鸟在草地上蹦跳，细腿像踩着弹簧，啄食草籽时脑袋一点一点，像在和露珠说悄悄话。几只白琵鹭并肩站着，扁平的喙偶尔碰在一起，像在交换旅途中的秘密，风吹过草叶，把它们的低语送到很远的地方。
夕阳把湿地染成金红色时，空中的候鸟落回水面，水里的游向草地，草地的又振翅飞起，它们的影子在波光草色间交错，像一首写在天地间的诗，每个字都带着翅膀的力度。
进入冬天，珲春龙山湖水库被冰雪覆盖，一片银白。冰层从岸边向湖心延伸，逐渐变厚，当风把覆盖的雪吹散的时候，会有一片蓝色晶莹的镜面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周边群山也被积雪覆盖，与洁白的湖面相互映衬，构成宁静洁白的冰雪世界。
六道泡的冬天特别寒冷，常达零下20摄氏度甚至更低。寒风凛冽，空气仿佛都被冻住。龙山湖水库的冬天是孩子们的乐园，冰车飞驰、冰猴旋转，欢声笑语回荡在冰面上。此外，这里还会举办冬捕活动，渔民身着传统羊皮袄、头戴狗皮帽，用千年冬捕技艺收获鱼类，吸引众多游客前来观看。
白尾海雕是龙山湖冬天的“常客”，数量多时可达100只，平时也有40—50只。它们体型巨大，翼展宽阔，捕食时威猛凶悍，被称为“空中老虎”。它们或在冰面上闲庭信步，或低空盘旋，或与其他猛禽争食搏击，展现出强大的王者风范。
龙山湖的冬天也有虎头海雕。虎头海雕属于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数量稀少，十分珍贵。它们常与白尾海雕一同出现，在龙山湖冰面上，或静观周围动静，或与白尾海雕展开抢食大战，从冰面争斗到半空，你追我赶，上下翻腾，场面激烈。
秃鹫也是龙山湖冬天的常见鸟类之一。它们在天空中翱翔，寻找食物，偶尔也会与海雕们一起在冰面上觅食，其宽大的翅膀和独特的外形，为冬日的龙山湖增添了一份独特的景致。
除了上述猛禽，还有北极鸥、银鸥等鸥类在湖面上飞翔、觅食，它们的身影在白色的冰雪世界中格外醒目。此外，有时还能看到大雁成群结队地飞过天空，或在湖边短暂停歇。
这些鸟类在龙山湖的冬季生态系统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不仅丰富了生物多样性，也为观鸟爱好者提供了绝佳的观赏机会。它们的到来，使得这片冰雪覆盖的湖面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敬信湿地，是候鸟绘就的晨昏，是候鸟衔来的春秋。敬信湿地的候鸟迁徙，不仅是自然奇观，更是生态与经济的双重盛宴。随着种群数量的增加，候鸟们会搭建更加美妙的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