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酒,我其实一直都没什么兴趣,不管是白酒还是啤酒,我都享受不来,也理解不来。人生本来就苦多甜少,为什么还要去喝更苦的东西?这难道不是自讨苦吃吗?
不过米酒却是个例外,米酒虽然带了个酒字,但度数很低,口感更接近于饮料。
人生当中第二次品尝米酒,是在一个幽静的小村庄里。村子名为白龙,位于吉林省东南部延边朝鲜族自治州图们市月晴镇境内,东临图们江,与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隔江相望,西与延吉小河龙相邻,南与龙井市开山屯镇相邻,北接石建村。
说是幽静的小村庄,可也不仅仅只是幽静,它还拥有着一大片有着浓浓的朝鲜族风貌的古部落建筑群。其中一座最古老的民居,距今已有143年,因而,它还有另一个响亮的名字:百年部落。
正是在这座百年部落里,我喝到了朝鲜族人民亲手酿造的特色米酒。
虽然这已不是我第一次品尝米酒了,但正如同人与人存在差别,米酒和米酒之间也会因为地域、材料、发酵方式的不同而存在口感上的差别。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更期待朝鲜族米酒的味道。为什么要用“更”呢?
首先,米酒作为延边州的特色美食,已有上千年的历史,只要有朋自远方来,那么饭桌上免不了要摆上几瓶当地的特色米酒,用以待客。其次,米酒米酒,关键就在于一个米字,米的质量高低,会直接影响到一款米酒的好坏与否。而延边是东北最负盛名的水稻之乡,延边大米曾是用来专供皇族享用的贡品。可以说在东北再没有谁比延边人民更擅长种植水稻了。
蒸熟以后的延边大米,盛在碗中如花一样绽放,如棉一样蓬松。它们比普通大米更透明,更鲜亮,更饱满,更富有米香味,吃起来也更“肉头”。“肉头”是东北话,用以形容食物柔软有韧性。
米都这么香了,更别说用它酿制而成的米酒了。
不过,米好,这只是所有延边米酒的优势。但对于白龙村的朝鲜族米酒而言,米好则仅仅只是基础。
村支书金京南老人对我说:寻常米酒为了更好地储藏,可能会添加一些防腐剂什么的,防腐剂能杀菌,大热天把米酒摆外面放一个月都没事。但杀了菌的米酒,喝起来就不爽口了,会失去纯正的味道。所以,为了保持这种口感,他们这儿的米酒从来不杀菌,会一直保持着发酵的状态。因而,得一直放在冰箱里冷藏着。
这里的米酒初入口时,虽然有一丝淡淡的苦味,但却苦得短暂,似蜻蜓点水,又似高手过招,点到为止。只须臾刺激到了我的味觉细胞,便迅速退出了我的味蕾。既让我清晰地感觉到了它的存在,又不至于令我面露苦色,它的存在更像是为了抛砖引玉。
果然,又有另外两大高手兔起鹘落,纷至沓来,它们分别是:酸和甜。
虽然我早就与这两种味道在不同的场合下交手过多次,但不知为何,这次的交锋却令我对它们分外流连。想来想去,我觉得应该归功于第一时间尝到的那份苦味,没有它的衬托,我也不会分外地珍惜后面的两种味道。
人生也是大抵如此吧,只有真正吃过苦头的人,才懂得幸福的来之不易。而且,米酒的苦是一种预告,预告着美好的事物就在后方不远……
不知不觉已经有三杯米酒进入了我的腹内,虽然微醺尚早,但我却是不敢多喝了,因为第一次喝米酒时的记忆已在我的脑海之中像警钟一样敲响。
当时正值冬季,我和一位南方作家朋友有了互换家乡特产的想法。我给她寄去了一箱冻梨、一箱冻柿子,她还了我一捆腊肠、一提腊肉和一大桶米酒。
货到时,我的那位作家朋友特意发来一条微信,提醒我:我们这儿的米酒后劲足,别喝太多,尤其是空腹。
但我还是喝多了,我被它那貌似酸奶般人畜无害的外表和口感深深地蒙蔽了,从而无视了朋友善意的提醒,致使我很快就遭到了报应。夜里一点多,我的肠道菌群开始发生了紊乱,而且是那种有号角,有组织,有冲锋的紊乱。只要肠鸣声一响,无数的肠道细菌便拿着尖锐的长矛对着我的大肠壁小肠壁扎来扎去,这简直就是一种酷刑。
我一边反省一边忍痛,一直到第二天天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时,才渐渐有所好转,若获新生。自此,我便明白了一个道理:食物和人一样需要尊重,每种食物都有自己的底线,当你足够尊重它时,你才拥有尽情享用它的资格。反之,当你不够尊重它,甚至一再挑衅、试探它的底线时它也会来挑战你!
所以,第二次喝米酒时我便学聪明了,不管有没有人续酒,我至多只喝三杯,也和初尝朝鲜族米酒时,那一丝先入口中的苦味一样,点到为止。这样既享受了米酒,又不至于重蹈覆辙。
事实上,朝鲜族的米酒明显比我之前喝的那回在口感上要轻柔许多,没有那么冲鼻的酒精味,它更像是一缕春风,虽不比夏日凉风那般解暑,但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临走前,我从当地人口中得知了米酒的另一种喝法,不过要等到冬天才行。待到极寒之日,冻云宵遍岭,烫一壶米酒,看大雪飞扬,银装素裹,玉树琼花开满四山……
正是: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