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庆贺、民俗等性质除外,以节日命名者不少都是需要重视的对象,比如儿童节、植树节、和平节等等。当这一类节日来临时所做的应景文章,往往都以提倡、呼吁和鼓励为宗旨,读书日也属于这一类。
在中国古代,读书并不需要设立专门的节日,那时受教育机会不多,受教育的人也为数过少。在曾经“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年代,学而优则仕。要想富贵,先得做官;要想做官,得凭科举;要想中举,唯有读书。对于读书的重视,自古一直是一种文化传统,这种传统在“文化大革命”期间曾一度弱化。
阅读点亮人生,知识改变命运。我国高考制度恢复头两年的1977年和1978年,憋了多年气、攒足浑身劲的有为青年从田间地头、工厂车间奔涌进入大学校园,“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一时间成为流行口号。笔者的博士同学谢谦就是那个时代的代表。恢复高考前,在乡下当知识青年时,谢谦每天“带月荷锄归”,坚持挑灯夜读,在田间地头“汗滴禾下土”时,口袋里也偷偷装了英语字典,有空没空就掏出来背几个单词。后来他选择的专业是中国古典文学,却翻译了好几种国外学术专著,根底就是那时打下的。
从书籍里汲取知识,在学习中获取力量。40多年前,对于读书的渴求、学习的勤奋,用一位77级朋友的话说,是带着“仇恨”读书,把知识当成敌人,再难也要攻克。那时许多高校开设了“长明教室”,直到天亮灯灭,“老大不伤悲”的同学们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宿舍小憩。他们不愿让同学看出自己过于用功,故意遮掩说,昨晚又看了一夜小说。殊不知,作为中文系的学生,看小说也算是一种用功。他们的才华不待工作以后,在大学期间就已横溢。笔者曾亲眼见识过他们跟老师在课间的走廊里唇枪舌战,双方都不客气,辩论难分伯仲,加之年龄相仿,着实分不清谁是师、谁是生。这个热烈的“局面”也算是阅读赋予的吧。
岁月流转,时代变迁,阅读永不过时。20世纪90年代,中国书籍的品种和数量尚无法满足众多求知欲极强的读者需求,西学著作的翻译本在那个年代良莠不齐地涌现出来,由于供不应求,加之出版速度慢,很多人加入译者队伍。中国传统读物更不用说,大规模和超大规模的基本古籍和各种各样的鉴赏辞典,如雨后春笋般与渴望知识的老中青读者见面了。
数十年一晃而过,如今的中国更非昔日所能比拟。数据显示,中国已经变成出版大国。但必须认识到,在图书品质、读者数量和读书质量上,我们距离出版强国还任重而道远。据说钱锺书参观一个图书馆,面对书架上如山如海的一排排图书,主人挑衅性地问他,听说您是无书不读的,这些书都读过吗?钱锺书看了看说道,十之八九都没有,我现在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多不值得花时间去读的书。
读书的目的是什么?不同的人答案可能会有很大的差别。中国古代有一种迥然超乎尘俗的观点:“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意思是,古人做学问是为了增加修养而因心会道,今人做学问是为了显摆自己。其实今人也不乏为己的学者。程千帆先生曾这样评价刘永济(字弘度)先生:“刘弘度先生一生对《庄子》下过很深功夫,但不写东西,只是诗词中时时表现出庄意。我曾经问过他,他说:‘你以为读了书一定要让人知道吗?’这话说得多好啊。”程千帆先生觉得这话说得好,我们也觉得这话说得好。是的,读书为充实自己,无关乎他人。
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说,如果有天堂,应该就是图书馆的模样。笔者曾在一所大学见识过其图书馆的“奢华”:开阔明净的通体大窗,窗外碧绿的草坪和斑斓的花树;顶天垂地的绛红色帷幕,一按电钮就自动开关;厚实的雕花地毯,多少人同时走在上面也不会发出一点声响;天花板上吊着一排排如梦的水晶灯,照得四壁书柜中镶金边的精装书熠熠生辉。宽大的沙发旁落地灯聚光在读者手捧的书上,像极了一幅古典油画。像不像天堂不知道,但“图书馆是塑造灵魂的”却是共识。多投点钱在“灵魂”上面,值!
读书日到了,春光正好。信笔至此,忽然想起宋人邵雍说过:“天下言读书者不少,能读书者少。”赶紧搁笔,趁着读书日,在春光里,读书去吧。
(作者系清华大学人文学院院长、教授)